边境村庄一夜之间人声鼎沸,许多人越境而来,不是来看一个外逃多年重新回归的小年轻,而是接了大单,单主来了。
镇子边缘处一个酒庄开了大门,张冲跟着阿爷进去,只觉得阴气森森,到处树木藏着无数不怀好意的鬼影子。
庄园深处藏着一幢吊脚楼,顺着竹楼梯登上去,已有一个短发的女人坐在空地唯一一把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欣赏自己镶满钻石的美甲。
“我来,你们不接应,不管不顾差点害死我,这就是对甲方的诚意么?”
很快有马仔拉了另一把椅子,放在那女人对面,阿爷坐下。
又有人搬来一张方桌,摆了茶具。
阿爷警惕地看着对方。
张冲上前,利落地泡好茶,端给两方。
“虽然千难万险,你也还是来了,是姜小姐神通广大。”
“莫多说了,我要的货准备好了没有,这次一并带走。”
阿爷点头。
准备是准备好了的,只是价钱不是上次说的那样。
“最近风声紧张,我们也不是傻子,不得不多防备。万一是有人要钓鱼,我们岂不是亏很大?”
“有人钓鱼?谁人?”那女人笑起来:“无非就是例行公事而已,这么点的事你们搞不利落,也能夸夸其谈是当地虎豹?”
一众马仔利器出鞘。
那女人笑得还更开心了些。
“知道老爷子有本事,所以我老板相信你,我也不惧艰险地来了。可是老爷子有手段别只管用在自己人身上,咱们是合作伙伴啊。我老板天天骂我,说我办事不力,要是您再跟我闹不愉快,我冤枉啊。”
“你怎么同阿爷讲话的?”张冲横眉怒眼:“你再怎么是老板派来的人,也不过就是个办事的,仗着有几个臭钱耀武扬威,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头!劝你一句,想要囫囵着出去,就别太嚣张!”
“我不知道嚣张两个字怎么写,这位小哥哥能不能指点指点我?”
那女人看着张冲,笑得十分开心:“哟,小哥哥长得蛮好滴,跟了姐姐走吧。 ”
她暧昧地看向阿爷,眉头扬扬。
“没问题。”阿爷爽快答应:“这批货不容易得,外面那么多人盯着,我也不敢承诺你安然无恙。这样子,你付现,加百分之十,我底下人豁出命去,给你送一场。”
“不要您老人家费心,我能活着来到,我是有办法的。”那女人还是盯着张冲,眼睛从他脸上看到胸肌,在腰腹溜了三圈,又往下三路瞄了瞄。
“有点柴,需要养养。”
那女人笑起来。
“老爷子的话不说清楚,是故意逗我呢。货是老板的,人是我的,我来一趟,总要有点收获。到底是给还是不给?给,又是怎么给?”
阿爷看向张冲。
“自然,依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这小哥就归我了,我带走。”
张冲愣住了。
“阿爷,你让我跟她?她是谁啊?我不要!”
“你听话!”阿爷温声道:“你想怎么样,都从了你了。现在只不过让你做一点点事情,也是好事情。”
说着,他眼风陡然一厉:“你不愿意,自然有人愿意。”
“谁愿意谁来,我不愿意!”
张冲大怒,指着外头。
“当年我之所以逃走,就是有人欺负我,没人为我做主张,同村的小伙伴笑话我,让我无容身之地。现在阿爷也欺负我……”
一屋子人笑起来,低俗言语,不堪耳闻。
阿爷面孔绷紧了瞬间。
“是因为这女人看上我,阿爷才同意帮我伸张冤屈的?”张冲面如死灰,崩溃流出眼泪:“阿爷,我以为这村庄里,你是信得过的长辈。”
“怎么说话呢?”那女人不乐意听了:“你毕竟是个晚辈,长辈的安排,你敢不从?跟了我,委屈你了?姐姐是没有钱还是没有色呀?姐姐我有钱有势力有人脉,带你去大城市发展,不比你在小村庄没人疼没人爱的好?”
一众马仔嗤笑。
张冲脸色更难看了。
那女人霍然而起。
“老爷子,您先前说好了什么都可以商量,现在看来不可商量。我倒不敢说您的不是,可是,这小子是什么来路,就值得怀疑了。”
阿爷眼神警惕。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那女人当众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脖颈两个明晃晃的血洞,周遭一圈皮肤黑紫,脓肿破溃,还有渗血。
“是过山峰的牙印!”有人惊呼。
“兄弟识货啊。”那女人笑起来:“你姐姐我也算是大难不死,本以为必有后福,还要受这小子的窝囊气吗?你不跟我,怎么地?看不上我?你眼睛长在头顶心,想娶天仙不成?”
张冲呼呼喘气,不说话。
“你想娶天仙,你个人碰壁,这我不管你。”
那女人缓缓遮住衣襟,看着阿爷:“老爷子,您给评评理,这小子跟了个叫付成华的老板回到云南,嘴上说是回乡建设,又把老板绑架了。我当他是要弄一笔大钱,还觉得他挺有野心的。可是听来听去,他把人绑架了,只是讹了几瓶酒几条烟,就把人完好无损地放了。那付成华回到项目部,直笑话是打发要饭的。究竟是我消息不准,还是这小子别有目的啊?”
“你这个臭女人,你别在这里胡说!天下的甲方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跟着付老板,竟然没赚到一分钱,不仅不赚钱,他还要欺负我,我当然要给他个颜色看看。可是,工地在附近,上面也是打了招呼的,村里的人与他们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坐山观虎斗,巴不得我们打起来,与你有什么好处?你现在跑来这里提起付成华的事,那必定是从他那儿得了不少便宜呗。也是,他那种小白脸当然讨人喜欢。”
张冲嗤笑一声。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竟不是跟阿爷做生意,是来给付成华抱不平的吗?”
绑架付成华的人如今已成一滩烂泥,你要抱不平,你去,是要搓圆了还是揉扁了,没人拦着你。
“但你答应给阿爷的,你不能食言,否则……”
张冲到处看看,回头夺了一个人手里的枪,哗啦打开子弹夹,又组装好,枪口指着那女人。
“我现在弄死你,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低了低头又笑起来。
“好吧……好吧!”
她摆好椅子,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嗅了嗅。
“老爷子,你看, 我只不过是稍微提了提,这小子就扯了那么多文章,显然是不愿意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勉强。就只是,您突然加价,我做不了主,我回去跟老板再商量商量吧。”
她放下茶杯,又站起来。
“下次再谈,或者我直接跟您通电话,或者我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来吧,毕竟这里周边虎视眈眈,也不好说那帮人是做工程还是做啥子。也说不好有内鬼,里应外合。”
说着,她故意看了一眼张冲。
阿爷顾自喝茶。
可是马仔却不依从,把守吊脚楼竹门,不叫人离开。
那女人好像喝多了的人突然醒神,醒神又醉倒似的,笑得痴痴地。
她走了几步,到处都有人拦着,又回来,拉扯张冲。
“你看看,我要你,你不跟我,我要走,你又不叫我走,你也太别扭了,你土象星座啊?”
张冲突然笑起来。
“我跟你,我肯定不能好好对你,你也愿意吗?”
“就凭你?哈哈哈哈。”
那女人笑得不行,走去老爷子身边,坐在椅子扶手上,肘弯搭在他肩膀。
“爷爷,我也三十多了,给老板做事,出生入死的,只叹春光短啊。好不容易看上个人,我也是真心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肯定不会亏待他。他小年轻不懂轻重,您劝劝他,他肯定听从的。”
“这丫头好刁钻。”阿爷笑起来:“依你之言,我要是没能劝说他听话,岂不是我没面子?”
“害您没面子,打死他!”
全场寂静。
那女人仍旧笑着,撩一撩头发。
“他死了,我也就省心了。您这村庄里还有更好的小伙儿,给我介绍一个,咱们的合作不变。”
张冲当即傻在原地。
“姐,我跟你没仇吧?”
“没仇吗?”那女人再次拉开领口,露出两个乌黑的牙印:“这是谁咬的?”
“那是过山峰!那不是我!”
“是啊,我给你机会,你不要啊!你要是愿意,随便你。”
有人忍不住笑起来,有人起哄。
“千二,你就跟了姐姐走吧。”
“就是的,姐姐说了对你好,你走吧。”
那女人十分得意,搂着阿爷的脖颈摇啊摇:“老爷子,您说句话呀。”
阿爷被摇晃得茶杯里的茶水都泼了出来。
“好吧好吧,先点钱,再验货,再说其它。”
“不行!”
那女人断然拒绝,站起来,傲视全场,最终视线落回张冲身上。
“他不跟我走,他心里有鬼!”
“哦?怎么说?”阿爷看着她:“你的意思,他是不怀好意的吗?”
“好意是什么意思?不怀好意又是什么意思?”那女人眼神邪得可怕,走开两步,去拉扯张冲。
张冲弹跳躲开,被一个人拉住,他猛然大怒,那个人,就是当年欺负他的人。
他一枪打在那人腿上!
“你给我滚!”
那人腿部中枪,瞬间跌倒哀嚎。
所有人的枪口都指向张冲!
阿爷无声站起。
“我说你怎么不肯跟我走呢,原来是有仇没报,走不了。”
那女人笑着,步步退后:“那你先报仇,我不拦着。先说好,这里不关我的事,但是呢,死一个人,就少分一份钱呢。”
她笑着退到人群中,看见身边一个小伙子长得俊俏白嫩,躲到人家身后,问人家几岁了。
“姐姐,我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