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雨回到自己在三楼的卧室,把门关上,反锁,看见新月最喜欢的小毯子在床头柜上叠着。她把粉粉小毯子抱在怀里,抚摸着珊瑚绒短短的绒毛,好像是在摸新月的脑门。
她下意识抓起毯子擦眼泪,被浓重的狗味呛了下,于是抽抽噎噎地下床,去浴室,想洗一洗,又怕把新月的气味洗掉了。
“付成华说的不对,人会让人伤心,狗也会……”
她瘫坐在浴室门口,脑袋顶着门框,像融化的雪人即将与地砖融为一体。
“人会伤心,是七情六欲,发自天然。”
卧室另一头的小花厅里,何一晓正在慢慢吃着一份红枣姜奶冻。
梁时雨抽噎一下停住,一口气堵在胸口,横膈肌跳动着,顶着这口气往上一窜一窜。
“我就是觉得他好可怜,从前跟着我吃不饱还被人打,终于能过几天好日子,又……保护我干什么,应该我保护他啊。”
她打着嗝爬起来,走过去,想了想,把新月的小绒毯放在门边花格子上,没带进去。
“洗手。”
梁时雨洗完了手再回来,慢腾腾走到何一晓身边坐下。
何一晓手心按在梁时雨头顶,另一手空攥拳头,凿下去。乱窜的气瞬间回归正途,随着一声巨大的“嗝”打了出去。
“你再哭,顾璇就会怀疑了。”
梁时雨塌着肩膀,明明身高也差不太多,在何一晓身边缩成一小团。
“我本来也没想假装你。”
“知道,但是他精神错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啊。”
顾圻去世当天,顾璇晕在他的病房里,其后一直昏昏沉沉的。何一晓请师父过来看,结论一点也不意外,他是被顾圻带走了。
当然这个说法仅限于内部交流,对外就说是精神失常。
师父做了一场法事,也不知道怎么和顾圻交涉的,总之顾璇醒了,而师父好似老了十几岁,问就是兄弟情深,他哥真不是个东西。
这一套救治的程序被杨舟嗤之以鼻,他接手继续的治疗,把顾璇关在安定医院加护病房里,单独关了两天。
再出来,顾璇看着梁时雨就叫“夫人”,问就是何一晓。
杨舟问他:“梁时雨去哪里了,你不想找吗?”
顾璇一声“嘁”,阴沉着脸。
“她爱去哪里去哪里,我管不着。”
梁时雨于是跟来了昌平别墅,每天扮演何一晓,吃孕妇餐是最大的工作,倒也让她难得的休息了一下。
何一晓摸摸梁时雨的留海,把碎发掖到她耳后,露出光光净净一张脸。
“你还记得,新月的一部分就还在。”
梁时雨点头,眼泪像雨后的梧桐叶片上残存的雨水,噼里啪啦一阵,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桌上放着最新的产检报告以及营养补充剂。
“顾璇一定会问的,还会检查有没有按时吃药,他心很细,你做戏做足。”
何一晓吃完一份甜品,起身。
“我走了,后天再来。”
梁时雨赶紧拉住她:“不不不行,你等一下,他在外头游荡呢。”
已经认错人了,看到了正主,会不会精神更错乱?
“可是,我还有事情。”
“张冲吗?你俩到底是怎么说?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何一晓陷入呆滞,眼神飘飘忽忽。
“我、我……他有他的人生。”
梁时雨又坐回去,思量片刻,把吃剩的一点奶冻用勺子刮掉又压扁,勺子尖在高足杯底部刮擦出让人牙酸的噪音。
“孩子都在你肚子里了,让他跑掉,那就是你没本事,别扯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你想当爹又当妈,还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你想当圣人,还是想继续拥有一个阳光快乐小狗狗呢?”
“我……”何一晓脸上发烧,下意识扶着小腹,脸上的纠结就快要显现出“纠结”二字了。
“我、我还要去开会,还要……有事情,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梁时雨也不逼她,先她一步到门口,拉开门四处看了下。
“顾璇,你在楼上吗?”
一秒钟后,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在呢。”
“好,我现在去找你。”
梁时雨上楼,正赶上顾璇出来,赶紧把他推进门里。
“我有事情要请教你。”
顾璇往楼下看。
“是有客人来了吗?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没有没有,哪有人啊?”
顾璇收回目光,看向她。
“还想哭吗?”
梁时雨立刻就想浮现假笑,但想到自己现在是“夫人”,于是单手指向门里。
“先进去。”
“好吧。”顾璇无奈转身,但还是想说。
“要不然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出门了,像在新加坡一样没网没信号没人打扰,我看也挺好……”
楼下的何一晓想起那时的“软禁”,头皮发麻,连忙下楼。
白七七生怕她摔了,双手扶着她。
“最近还好吗?”
“很好的,你呢?”
“我……凑活过……”
楼上一阵扑腾,顾璇出来了。
“七七,你在跟谁说话?”
白七七一把按着何一晓低头。
“啊没有谁,是杜成,我俩闲聊天,吵到你们了吗?那我不说了。”
半天没有声音,何一晓这才重新行动起来,如螃蟹般贴着墙壁下楼,终于到二层,杜成守在电梯口,电梯已经开了,她赶紧进去,下地库,上车就走,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