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浓密的眉毛一皱,有些不相信谢谦的话一般,绕到了他的身前,仔仔细细打量着谢谦的脸。
他的眉眼这些年来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仍是当日中状元时,站在大殿上那般清隽。
帝王的记忆不由回到从前——
那日殿选时看到谢谦的脸,他激动到连呼吸都要乱了,可周围的人仿佛全都认不出来一般,让他也不得不怀疑,殿上之人只是容貌凑巧长得像他。
可是谢谦一开口,便弃了化名,表明了身份,殿上一片哗然。
他似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冷声痛斥朝臣、怒骂先皇,连座上的皇帝也一并骂了进去。
那时皇帝什么都想不到了,谢家的冤屈、谢谦的苦难、这么些年来对他的愧疚,统统化作重新瞧见这人的喜悦。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冲到他的面前,而是道:“谢谦,你没有死!”
谢谦的眼神冷淡里透着杀意:“仇人不灭,谦怎敢去死?!”
他把收集的证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呈到御前,皇帝当机立断,把当年涉案之人收押天牢,打了这群人一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便是雷霆手段,在谢谦的推动下斗过了扎根朝堂几十年的党派,总算有惊无险。
皇上想到从前,总会忍不住又软下了姿态,对着跪在地上的谢谦叹道:“不是朕登基后不肯为谢家平反……你也知道,
那时朕手上的实权被瓜分的几近不剩,怎么能贸贸然提起谢家的事?朕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错不在朕,为什么你总要这样一副宁为玉碎的态度对朕?”
谢谦抬头,眉眼沉静道:“臣不敢。”
他眼睛里干干净净,像雪花一样,冷淡又旷远。
皇上分明记得,谢谦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幼时便是谢家最聪颖的孩子,家教严苛,身为谢家嫡子的他注定日后出入朝堂,从小便被约束着一点恣意的事情都不能做。
可是在御书房读书时,他们年纪都不大,谢谦总会在太子的默许下,跟着他偷偷溜出去疯玩。
皇上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起来吧,朕同你生什么气。”
谢谦闻言站起身来,身形并没有什么异样,皇帝却眼尖地瞧见地上碎了的白瓷片上一抹刺目的红。
他眉头紧紧皱起:“你膝盖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谢谦穿着深色朝服,又十分宽大,若不是瓷片上沾了血,根本瞧不出他是伤了的。
他面色不变,淡然道:“无碍。”
帝王胸中又开始烧起烈火,想冲着谢谦发出来,可又觉得自己害他受了伤,只一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冲殿外吼道:“滚进来收拾!去请个太医给谢大人治伤!”
宫中没有秘密。
托帝王小题大做的福,谢谦陪皇上用早膳,惹恼了圣上被责罚,还请了太
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到皇帝的贴身太监达公公带着林桡和姚晁进宫时,正要踏入前殿,便撞见一个小太监跑出来,面色有些慌张。
达公公眼尖瞧见了,叫住小太监:“阿乐,跑什么呢!”
名唤阿乐的小太监看见了达公公,顿时松了一口气:“公公怎么才回来!皇上方才用膳发了好大的火,责罚了谢大人,如今太医才进去呢!公公快去瞧瞧吧!”
达公公自小便侍奉还是皇子的今上身边,很得对方的信任。
若是皇帝发了火,宫里这些太监也只有达公公能开口劝劝。
他先是瞥了一眼林桡和姚晁,见二人面色不变,便教训小太监道:“瞎咋咋呼呼什么呢!没瞧见两位大人还在?”
二人自是知道在宫中要谨言慎行,便是听见更夸张的消息,也不能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