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又提出让薛榕暂住谢家一事,她终于没有再拒绝。
两人简单说了会儿话,薛榕慢慢觉得,幼时谢谦的感觉和模样,也在记忆中愈发鲜明起来——
仿佛只存在于梦中的身影,终于从一片朦胧之中走出,而谢谦如今的模样,虽与她想象之中大不相同,可偏偏她又觉得,他应该是这副模样。
沉稳、清冷,说话慢条斯理,泰山崩而面不改色,就像她心目中君子的模样。
可谢谦性格上巨大的变化,还是被她敏锐地觉察出了。
薛榕看着谢谦棱角分明的俊脸,不由道:“谦哥,你跟从前,有好多不一样的地方。”
谢谦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道:“阿榕也不一样了许多。”
薛榕笑笑,垂下了眼帘。
谢谦与薛榕并未耽搁许久,便重新回了前厅,等着三宝的周岁宴开始。
只是薛榕明显有些心思不属,便是同姚家两个嫂嫂说着说着话,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偏移到谢谦身上,很快便听不到旁人的声音了。
姚二嫂问了薛榕一个问题,见她没有反应,正待再问一遍,却被姚大嫂拉住了,后者冲她摇了摇头。
薛榕听着上首谢谦同姚父姚母之间的对话。
是姚父客客气气地在问:“听说这几个月来,阿志一直在谢府打扰,可给谢大人添了麻烦?”
只见男人声音平淡道:“阿志敏而好学,并不是会给人添麻烦的性子。”
姚母笑着对姚父道:“听听,听听,亲家是怎么说的?也就你天天担心着担心那,大宝学业好,又懂事,你还不放心?”
说罢她又看着谢谦,似乎是在等他一句首肯。
谢谦果然颔首,淡声道:“确是如此。”
姚父
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笑呵呵地逗了逗姚母怀里的三宝,婴孩却没有理会外祖父,反而冲着离他更远的谢谦伸出了手臂,不停扭着身子。
他“啊啊”了两声,意思是要谢谦抱。
姚母刚想说什么,却见谢谦自然而然地上前半步,把三宝接了过来。
婴孩一下子笑了。
只谢谦用一副古井无波、仿佛在谈论朝廷大事一般沉静的语气道:“三宝又重了些,我抱着吧。”
姚母愣了愣,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点头道:“是有些沉手了。”
众人正在说话间,姚峰和姚殊从外面把客人迎了进来,正是蒋琪和藤儿两个,厅中愈发热闹起来。
这一上午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姚殊忙着照顾客人,没有顾得上薛榕。
倒是蒋琪瞧出她与平日相比沉默了许多,不由问道:“阿榕今日是怎么了?这些天出门跑来跑去累着了?”
姚家两个嫂嫂见蒋琪过来和薛榕说话,便起身帮着姚殊去照顾其他女眷,一时间桌前只剩了薛、蒋二人。
薛榕摇了摇头,答道:“不曾累着。”
蒋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道:“那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模样。”
薛榕下意识地往上首看了一眼谢谦,确认了他仍坐在那里,这才回过头来,对蒋琪低声道:“蒋姐姐,今日在阿殊家,我遇到一个故人。”
蒋琪顺着薛榕方才的视线看过去,便见一个陌生的男子由姚父姚母陪着坐在上首,面容俊朗,且又气势不凡。
她收回了视线,问:“你说的是那位着玄衣的?那是阿桡的亲戚么?两人长得倒有不少相像之处。”
薛榕诧异于她的敏锐,道:“正是。他是林公子的
舅舅……”
蒋琪又回头看了一眼,咂舌道:“这便是那位谢大人了吧?他可是咱们大燕最有故事的状元,阿榕如何与他相识的?”
薛榕静默了片刻,不答反问道:“他很有名么?”
蒋琪笑道:“那是自然了!高中状元之日,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晓自己的身世,全然不顾欺君之罪——又作出文章斥责先帝、为蒙冤的世家伸张正义,把先帝犯下的过错赤裸裸地呈给天下人看。别说咱们北地,便是南边的读书人都知道这位谢大人的名号,你说他有名不有名?”
薛榕听到她说起谢谦中状元、作文章,又为蒙冤的世家讨说法时,眼圈慢慢地红了,心中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些年她放任自己来往与商旅之途,看似自由自在,实则仿佛无根之浮萍,飘在水面之上,浑浑噩噩、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