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阿兰一面帮刘夏收拾着行囊,一面对刘夏劝说着。
“家中男丁如今也就你还没有着落,这始终是母亲的一块心病,你这般执意要入道,岂不是在伤她的心?”
半夏离开刘府不久,刘夏便提出了此次回家的目的,他是执意要求道的了。
刘刺史听了他的话后,气得便要请家法,碗盏都摔了好几盏,若非一旁刘家大哥儿二哥儿拦着,怕是便要打在了刘夏身上。
而刘夫人更是成日里哭哭啼啼的,直道是自己做了什么孽,才会生下这么个冤家,定是上辈子欠了他如今又来讨债的云云。
一家子现下如同乌云罩顶一般,便是龙七等人,也觉得着实不该再待下去了。
可刘夏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愣是自顾自地回屋收拾起了东西。
先前刘家二老之所以同意刘夏去元清派修道,只因当时赤琰子同他们说,这刘夏须得走上这么一遭,日后方能安然一生。可谁知便是走了这么一遭,他竟是全心全意地扑在了这修道一事上了。
见自家爹娘这般,刘家阿兰也看不下去了,这才来了刘夏的屋中劝说了起来。
可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两人感情深厚,见他这般,竟是连半句狠话也不忍说出,只默默地为他收拾起了行礼。
“姐姐可知我为何执意要遁入道门?”刘夏忽的开口问起了阿兰。
阿兰闻言一怔,难道不是因着听了自己同赤琰子仙长的渊源,方才一心向道的么?
见阿兰面上困惑,刘夏轻声一笑:“便是赤琰子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可毕竟那时我根本都不记事,哪会是因着他,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我也有些记不清了,可那个背影,我却始终记得清楚……”他叹了口气,不禁回想起来。
……
十三年前,那时候刘刺史还是个武将,因着他的将帅之才,朝廷特意令其镇守临冬那个边陲要地,也因此,刘家上下老小皆随军住在临冬。
可便是那一年,不知怎的,蛮洲的图呼尔可汗突然起兵攻打临冬城,由于是夜间突袭,临冬的将士们俱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那时的刘将军的奋勇抵抗,这才保住了临冬。
而那时图呼尔可汗不知从哪找了个巫觋,竟使了个不知所谓的术法,将刘夫人和当时不过三四岁的刘夏拐到了他们驻扎的营地,以此要挟刘将军投降。
可身为一国将军,自然是满身的铮铮傲骨。
刘将军当时便在城门上,众目睽睽下冲着敌军跪了下来。正当众将士以为他是要投降之时,却听他冲着敌军喊道:
“吾妻阿蒻,主持中馈,相夫教子,绵延子嗣,为我刘家诞下三子一女。显深受其恩,爱之敬之。如今蒻身陷敌营,敌将以此要挟,然身为天子之臣,食君俸禄必当为君分忧,吾万不可做出那等卖国之事。如此只得委屈了爱妻,望吾妻谅之。待吾冲出困境,解君之忧,必将追随,望蒻且在黄泉路上等显一等,定不会令你独身淌过那忘川之水!”
一番话说完,竟噔噔扣了两个响头,起来之时更是满面泪水。
可便是这么一番话,竟令得城中将士士气鼎沸,不仅守住了临冬,居然还打得图呼尔可汗退兵五十里。
但即便是胜了这场仗,也依旧没刘夫人和尚且年幼的刘夏救回。
而因着此次败仗,那图呼尔可汗恼羞成怒,居然命人将这母子二人丢在了雪山之中,尔后便退兵回了蛮洲。
说起来,这图呼尔可汗可真不是个有气度的,自己没有本事,打了败仗,却生生要拿女人孩子出气。
刘夫人身为将军夫人,虽说不会什么功夫,却也在同刘将军成亲之前做了许久的农活,身子骨硬朗,到还能稍稍抵抗寒冷,可孩子却是不行的。
孩子的身子骨本就若些,受了寒风之后,便病了起来。一开始还能说上两句冷之类的话,可到了最后,却只有哆嗦的份了。
作为母亲,自然是不能看着孩子遭这罪,于是便将自己身上衣服尽数脱下,将小刘夏裹了起来,自己则硬扛着寒风。
然而便是如此,小刘夏依旧是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而刘夫人更是在将衣物给了刘夏后不久便昏了过去。
正当小刘夏心神迷糊之时,却见着一个女子走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蓝色法袍,头发高高挽起,看着倒是仙风道骨的,只是当时他已经有些糊涂了,着实是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只知道他眼角有着一颗红点,似是朱砂一般。
小刘夏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这是天上的仙女儿过来接他的,可不想那女子竟自怀中取了两张符纸,又自腰间抽出一支毛笔画了一会,尔后便贴在了自己和母亲的身上。
符箓方一贴上,小刘夏顿时便不那么冷了,过了一会,更是觉得一阵阵暖流自那女子贴的黄符传向体内。
而这女子贴了符箓之后,只说了句:“刘家军半盏茶后便会寻到你们。”尔后便转身消失在了寒风之中。
便是这一转身,竟将这个背影深深刻在了小刘夏的脑海之中。
……
被俘之事,阿兰自然也是知道的,便是因着那次,刘夫人才落得一身病,至今也不曾好,但凡遇到个雨雪天,那身上骨头定是疼得难捱。
只是刘夏所说的仙女,她却从未听他提及过,而且刘夫人和小刘夏回来之时,身上也并未见到什么符箓。
“你是说,便是因着那人,所以你才会执意修道的?”
刘夏握着手中杯盏点了点头:“年幼之时,本以为是个天女下凡,而后来知晓了一些道门玄术,才明白了她其实是个修行的凡人。”
“只是……”阿兰犹豫着开口,“即便你是想再见她一面,可都是那么久的事情了,且不说她是否还活着,便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这么一个人,便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可是极为困难的。你这般执念,又何必呢……”
刘夏闻言轻声一笑,放下杯盏望着阿兰:“那姐姐呢?姐姐至今不肯出嫁,不也是执念得很?”
阿兰闻言低下了头——是啊,自己就是如此,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