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晨辉照在咸阳的城墙上,和比比皆是的千年古城相比较起来,这是一座很年轻的城池。
但任何人望见这座城池,都会感觉到深深地压迫感,即便是巍峨转折瑰丽的骊山也不能丝毫遮掩。
这里是现在天下的中心,昔年周武王从这里出击,击败了东方的殷商。
现在秦国同样要从这里驱驰着秦人,取得天下。
吕不韦的权势实在是太过煊赫了,他豪言有人能删减《吕氏春秋》者赏千金,但是谁敢去呢?
这不是学术讨论,而是明晃晃的站队,是臣服还是对抗,大贵族不需要选,小人物不敢选。
这让吕不韦的声威更是壮大起来,但是他的作风却引起了不少门客的担忧和不满。
“纵观列国变法成功,君主支持的就成功,君主废弃的就失败。
文信侯有着煊赫的权势,有着秦王政的支持,他不用正路,却用虚张声势的方法,僭越秦王的权力,这难道是能够成功的道路吗?
如果变法的代价是践踏王的权威,那么即便一时成功,但终究是会失败的。”
……
早已经历了无数次政治斗争的秦国公卿,带着嘲讽的注视着文信侯吕不韦。
欲要其灭亡,先使其疯狂。
吕不韦现在越是煊赫,倒吕的时候证据就会越足,尤其是他还和太后赵姬那个愚蠢的女人有着那么深的纠缠。
秦王宫中,公子升为秦王政整理着袍服,“王上。
咸阳城中有宵小之辈在传言您是吕相的子嗣,要不要直接将这些人抓起来杀掉。”
秦王政闻言道:“自然要杀死!”
然后他的身子一顿,有些僵直,眼中几乎瞬间就通红起来,带着森寒的语气,狠声道:“公子,咸阳城中的宵小之辈为什么会传仲父和母后的事情?”
秦王政知道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能够有这样的传言,仲父和母后之间,一定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秦王政用力攥住了拳头,甚至缓缓地渗出了鲜血。
这二人是赵国那片灰暗的岁月之中,唯一能够带给他一丝光亮和慰藉的。
秦王政的血统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嬴姓宗族还不至于让外人坐上秦王的宝座。
公子升故意这么说,是因为秦王政最信任吕不韦和赵姬。
若是秦王政知道了这两人之间的奸情,再知道吕不韦的张扬跋扈,甚至代王行事,一定会对吕不韦生出嫌隙。
再将假太监长信侯的事情告知,让秦王政知道自己的母亲为情人生下了私生子,还欺骗他,甚至私下里还想要让假子坐上王位,秦王政会做出什么事呢?
公子升犹豫的支支吾吾说道:“臣听闻文信侯前些年时常出入太后宫闱之中,近些年倒是少了。
想必只是一些无聊之人的流言罢了,文信侯是您的仲父,又不是您的生父,怎么会出入太后的宫闱呢?
况且文信侯深得您的信任,执掌秦国国政。
每日到他府邸上拜见的人,可以将整条街道拥堵住。
他每日里要处理整个秦国的军国大事,事事做主,难道还会有时间去做苟且之事吗?
王上,您不要忧虑,臣这便去把那些谣传之人抓住处死。”
假太监长信侯的事情他没说,今天话说的已经不少了。
而且这种事情就是要秦王政自己查出来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全都由自己说出来,反而不妙。
秦王政面无表情,眼中幽深晦暗,轻声道:“公子,您先下去吧,寡人有些乏了。”
秦王政虽然是从赵国归来的质子,还没有亲政,但是王本身就是一种权力,很多的人都围绕在他的身边。
事情很快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万万没想到,本以为文信侯吕不韦已经是大胆了,长信侯与他母后所做的丑事,还危及到了他的王位。
秦王政有些失魂落魄的在秦王宫之中走着,护卫在后面隔着数十步保护他。
夜空中的云将月色遮挡住,天地之间一片暗淡,秦王政跌跌撞撞的寻到一个台阶,直接坐下。
他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他轻轻地靠在墙上,脑中回想着当初在赵国之时,母后将自己搂在怀中,轻轻地安慰自己。
人心的变化,比大河之中奔涌的浪还要快!
随着记忆不断显现,秦王政的眼泪终究没有流下来,而是直接干涸在眼眶之中。
他刚刚要加冠的面容前一刻似乎还带着一丝的稚气,但是这一刻却陡然坚强起来,像是金铁利剑。
眼神愈发的幽深,月光从云中探出头,斜斜的射过来,映照着他的面容亮盈盈的,但微微陷下的眼眶却完美的避开了这一束光。
阴暗晦涩,黑不见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