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而来这一片广袤的平原上,旌旗处处招展,无数战车、士卒向着昭城汇聚而来。
冲天的煞气仿佛要撕裂天空,温暖的光照下来也驱散不了兵甲的森寒。
“唉。
还是到了。”
王翦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昭城。
望着眼前这座巍峨的城池,回想起这一路上所见,他知道很多洛人都逃走了。
昔年秦国攻韩魏的时候,同样有许多韩人和魏人逃到赵国。
然后赵国又被攻陷,又有人向着燕国和齐国逃去,宁愿颠沛流离,就是不愿意做秦人。
面对这种情况,秦王政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天子统治臣民是注定的。
天下虽大,但寡人受命于天,没有一处不在寡人的掌控之中。
这些人不识天数,等到天下一统,就贬去做奴。”
王翦知道洛国公室就在不远处的这座城中,眉心闪耀的圣痕就是他们的身份象征,连伪装都不可能。
王翦没想到洛国公室会这么刚,当年周王室就死社稷,现在洛国还要这么做。
真不愧是武王和素王的子孙,真不愧是能建立千年王朝的传奇氏族。
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有些踌躇不决。
只能微微叹气,他的儿子王贲见状问道:“父亲。
您难道是担忧洛国有强军,不能战而胜之吗?
但洛军虽强,昭城虽厚。
但洛国国土狭小,人口不多。
纵然拼死抵抗,只要慢慢攻打,哪怕拖上数年,最终一定是我们取得胜利啊。”
王翦摇摇头道:“不是因为担忧战事,洛国和大秦的国力有本质差距。
而且为父的统兵之能,诸夏列国之中,恐怕没人敢轻易说能胜过。
对大秦来说,这是必胜的战争。
但对将帅来说,有时胜才是败,败才是胜。
赵国的廉颇和李牧,都是百战百胜的将军,但是最终的下场呢?
武安君白起,百战百胜的时候没有得到的恩宠,反而在失败之后得到了。
为父一直在思考攻洛这件事要如何做。”
如果现在统兵的是白起,那绝对二话不说,立刻就要发起进攻,和洛氏分个高低上下。
白起眼里只有胜负,是个非常纯粹的大军统帅。
而且白起会刚而犯上,会因为君主的不信任而愤然离去。
但是王翦不一样,他是很难被收心的人。
别看秦王政给他赐剑,还信誓旦旦的安抚他,让他不要有后顾之忧。
他在秦王政面前那么真诚的说会将胜利带回去,似乎真的要为秦王政效死。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那些都是做戏。
秦王政是真正的王,根本不可能会那么信任自己这个从六国而来的统帅。
所有的表现都是因为秦王政需要自己的统兵能力。
况且看看历代秦王招纳的贤才的下场,王翦怎么能够淡定呢?
对王翦来说同样如此,他入仕大秦是因为在六国之中没前途,攻打六国是因为能获得荣华富贵。
在他心里,家族和延续和自己的生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才能轮得到秦国的大业。
而攻洛就是一件没什么好事的事情。
他先前为了表忠心,掷地有声的说天意如刀,他愿意做执刀之人。
说起来畅快,做起来就犹疑了。
王翦喟然叹道:“贲儿。
为父一人就灭亡了赵魏韩三国,功劳已经太大了,后面燕齐楚三国,大概率还是要交给为父。
但为父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感觉,而是从骨子里感到害怕。
这世上有不猜疑大将的君主吗?
唯一不猜疑的就在对面,洛国公室。”
王贲闻言同样色变,但年轻人就是勇敢,很快就说道:“虽然攻洛这场战争,您不愿意,但是却不得不打,我们没有选择。
正如王上所说,这是决定王氏能不能彻底在秦国站住脚跟的战争。
若是此战胜了,秦王政甚至会将宗室的公主下嫁,那样王氏就能彻底融入秦国的高层之中。
况且父亲虽然嘴上犹豫,但这些时日调兵遣将,都有章法,并没有不打的心思。
现在所忧虑的恐怕是要如何处理洛国公室吧?
武安君白起死于刺杀,想必您是担心洛人日后用同样的手段报复您。”
王翦点点头,眼角带笑的望着自己的儿子侃侃而谈。
想对比军事的天赋,王贲在权斗上的天赋更让王翦放心,这才是家主所需要的。
“父亲。
军中有秦国公子,有秦国老世族,这些事情尽可以让他们去做。
一旦快要胜利,您就直接装病,并且将消息放出去。
您不想要攻洛的功劳,那就不要好了。
这些秦国贵族这些年享受着我们这些客卿打下来的天下,现在是他们为之拼搏的时候了。”
祸水东引,尽力把自己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