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湘琴和玉菡从茶园回到家里,在杨家门外,玉菡见到姚二娘,在坪场收衣服,她笑得不亦乐乎说:
“湘琴在茶园里,没有挖几下,在茶园里练武打。”
姚二娘知道了,忍不住笑起。晓得自己女儿,喜欢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湘琴从堂屋里拿来椅子,递给玉菡说:
“我手没有劲,我要锻炼筋骨,在茶园里武打一路,然后,去爬树。”见湘琴说得很干脆,玉菡和二娘都笑了起来。玉菡夸赞道:
“湘琴,,其实你最会做女人了,女人就是要让自己笑起来,你做的最好。”
湘琴没有看她嘿嘿地笑着。杨炳江来到了家里,她们进了堂屋一起用餐。
在桌前,他们,大家说起了挖茶园,堂屋里一下子热闹开了。
杨湘琴送走玉菡,天已渐黑。回来时,见到父亲在收拾东西,她猜父亲明天可能要出门,问道:
“爹,你明天准备去赶场?”见父亲在理口袋,湘琴帮忙一起整理。杨炳江说:
“赶乡场一般都去得远,明天到保靖的葫芦镇。”
“爹,我晓得,从前张伯他们去过。”
“那地方,药材丰富,生意好做。”
“爹,我和你走一回,行吗?”姚二娘从房里听到了,走出来说:
“琴儿,常古城到葫芦镇有七十几里路,那里是山里又山里,你去做什么?天冷了,乡里更冷。”
“我和爹一起收购药材,爹每回到家都是几大包。爹,要人帮忙。”杨炳江说;
“琴儿,赶场很累,你莫去。”
“爹,做药材生意,也是一回见识。爹,让我和你去。”
杨炳江对姚二娘看去,二娘想到湘琴恨自己没用,擂她自己手的情景。知道女儿心里盼望有份事做。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对杨炳江说:
“你们自己安排,我不想操心。”杨炳江见女儿等着自己回答,说:
“去这一回,像是出门游玩游玩。从葫芦场回来,我去野竹乡赶场,你莫去,走得尽是山路,你不要说去噢。葫芦场,马车能开到场上,我答应了你。”
“嗯。我想有事做,也需要见识外界。爹,我是有能力的。”
“那要早,明天天没亮要动身。”
湘琴高兴地应着,去了自己的房间里。为明天做准备。
杨家过去以茶为主,兼做药材生意。现在,杨炳江做药材生意,当成了自己的职业。从前有张伯他们去各乡赶场收购。如今,他得独自去赶乡场,如果收得多,请人挑回常古城,一个月没几回到家的。收得药材,再到常古城场上,卖给外地的商贩。
漆黑的夜里,杨湘琴跟在父亲后面,往四周望去,想着在这朦胧的黑夜,像父亲这样的人已在路上了,这夜里赶路,还是第一回,现在走出家门的机会多了,这自由的感觉真是快乐。见父亲一路不说话,她也不多问,朝南门口走去。
到了南门口,湘琴坐在马车上,这种少有的新鲜感,让她欢喜不已。杨炳江知道女儿的心情,笑容已挂在了他的脸上。
马车行驶在大山里,一弯又一弯,几道几道弯后,杨炳江见女儿这一路都在睡着。这时,天已大亮,马车出现在山腰上,喊道:
“琴儿,对面是葫芦镇。”
湘琴见到一个山包,独立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山包上,菜园里的菜,在冬天里现一片青嫩。一家一户绕山包居住着,屋山峰完全分开,溪面很宽,溪滩 也很宽。这里多是木屋青瓦。场上搭有多个屋架,上面盖着青瓦。住家户一家挨一家地开着铺子和饭馆。在场对面有一所中学,全是几栋砖瓦房,那里特别引人注目。
这阵,湘琴站在父亲身边,听他介绍中学的过往。然后,朝左边指去道:
“那里是赶场摆药材的地点,也有抢先到场外去买药材的。我一般到那头购买。走,去吃早饭。
他们从场上走过,有人开始在摊位边忙了起来。他们进了一家饭馆,是这家人的堂屋,摆有两个四方桌子,见主人走来,杨炳江说:
“一个蕨粑条炒肉,和一个酸辣豆腐块。”这会儿,杨炳江给湘琴交待道:“等下到场上转转,场开到溪那头去了,了解场上的价格。”
“爹,我给你帮忙,”
“卖药材的人,会把药材送到马车上。第一回来葫芦镇,这一回,你算是来赶场。今后,你帮忙看货,我也好到场外溪滩那里走走。”
走出饭馆,湘琴看着父亲往左边那里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再是,看到的都是穿苗服的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苗话,想到雪春做鞋需要针线,附近摊上不是摆百货的,她继续往前走。
一个年青人,肩上扛半袋东西走来,湘琴想到袋里是不是药材?她走近说:
“赶场呀,”
湘琴把话说出口时,自己也觉得好笑,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好像跟人家很熟。那年青人笑道:
“卖点药材。”湘琴问道:
“什么药材?”年青人看了一眼她说:
“百合。”
年青人打量着她;一对长辫子垂在胸前,穿件白色碎花棉衣,对湘琴眼睛瞟一眼,低着头,悄悄笑起,那意思,觉得湘琴哪是个收购药材的。湘琴说:
“你把口袋放下来,我看看。”
“你买?你这样子,是做药材生意的?”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是的,”
“你说话,像常古城人。”
年青人走去旁边,将口袋摆了下来,解开口袋,对湘琴又看了一眼。湘琴没有看他,伸手在口袋里摸着百合,年青人见到了湘琴的手,暗暗惊讶:她那手哪里是干活的手,晓得她见到过百合没有?她知道百合长到哪里的?莫说百合说从树上摘的。年青人将手捂在了嘴边,只差笑出声。见湘琴再拿在手里观看着,一面说:
“多钱一斤?”年青人说:
“你出个价。这两年都在卖,今年你出个价。”
湘琴抿嘴欲笑,在心里说:我哪里晓得什么价?他真的难到我了。湘琴回头朝摆药材那里看去,很想此时父亲来到身边。忽然想到,我何不让他卖去年那个价?湘琴的手,在百合里翻了几下道:
“按去年那个价,怎样?”年青人犹豫道:
“按 去年的?今年种的给去年一样 多,但是,今年雨水多,产量没有去年高,价格要贵些。”
“喔,这是你自己栽的?百合,我得吃过,到火里烧,可好吃的。张婶他们有时从山里给我带来。她说,百合是到树上摘的。”
“哈哈,哈哈。”年青人笑着,重复着湘琴的话说,“百合是到树上摘的,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是张婶说的。”
“是张婶说的,你不晓得吗?”他又哈哈笑起说,“刚才你翻百合那阵,我看到你的手,连泥巴都没用碰过;连太阳都认不到,像葱,就怕你说,百合是长到树上的,你真的说百合是长到树上的。“年青人低着头,捂着嘴,来一个翻腰哈哈大笑起来
”你莫笑,是张婶说的,”年青人呵呵笑着,重复着说:
“是你张婶说的,是你张婶说的。”
“你说我手没莫过泥巴,认不到太阳,百合我还是认得到的。”
“是你张婶让你认得百合,你自己见过?”湘琴低头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说:
“你怎么还种百合?”年青人说:
“我种百合好几年了,刚开始,见到山里长出百合,我挖到屋里晒干,留做种子。开荒,再栽到荒地里,每年也得这些。这场上,我的百合最多。”
“你还灵活,晓得挖到屋里自己再种。”
“哪有你这双手,富贵围着你转。你是想我记住你,说出那么句大笑话。你第一回来葫芦镇赶场?”
“没有,来过几回。”湘琴知道自己在说慌,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年青人也知道她笑的意思,跟着在笑。
他朴实的样子,让湘琴没有陌生感。他身穿苗家汉子的衣裳,高了湘琴一个头,留着平头;五官长得秀气,瓜子脸。年青人说:
“这场上,有几个乖的丑的,我还不知道?你这样子,葫芦场从来没有见过。你莫一人走,等下人多了,小心有人摸你脸,碰你人。让你到葫芦场来一回,不敢来第二回。”
“是你说得那样的吗?葫芦场的人,那么懂风流。”
“姑娘家,哪个不喜欢?你说,是吗?再说,都住在这山沟沟里,看到像你这么顺眼的,那眼睛不亮炸了。苗族人有这浪漫,哪里都晓得,你不晓得?”
湘琴想到,从前家里人,不准自己出门,是有道理的。她说:
“我有对象了,我对象是志愿军。去抗美援朝了。”年青人顿时羡慕道:
“你对象参加了志愿军,去了朝鲜。我弟弟也是志愿军,去了朝鲜。”
“你家里也有人去当志愿军,你们家里人好开朗,看你说话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