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也不怕安兄笑话,小弟实在是折腾不起了。”时举人垂眸掩去眼中苦涩,“为给小弟凑够进京盘缠,我家娘子变卖了自己的嫁妆.....然而小弟却一直让他们失望,三年前离京时我告诉自己今年是最后一次,若还不中,就此作罢。”
安监正追问道:“真要就此作罢?贤弟甘心?”
弱冠之年时,两人同是举人且在乡试中名列前茅,而后……便一直卡在会试止步不前,要说差了什么?安监正自己也说不明白。
“不甘心也要甘心。”
“……”
“原先家中有十数亩良田,因着小弟进京赴考,如今只剩水田两亩,再来一回,怕是连祖屋都要保不住了……我实在不愿妻儿因我一人继续吃苦受累。”时举人扯扯嘴角,像是安慰自己,继续说道:\"岳父为我寻了个县衙主簿的差事,倒是也能安稳度日,想来并没什么不甘心的……”
安监正听得怅然,两人原是同乡,年岁相当、同是多年赴京赶考未果,可眼下各自境遇,却有着千差万别。
旁人眼中一朝登科,富贵缠身。说来轻松,真实境况哪里会这么简单?
寒门子弟出身上已是短于世家子弟一截,走到如今已是从千百人杀出的佼佼者,原以为京城已是他们终点,却不想而后的路却还长得很……环顾身旁,同窗好友终而立之前登科的寥寥无几,不惑入仕算是常态,更有年近古稀仍在坚持者。饶是肯坚持,也需足够的家底支撑,像时举人这种还算好的,折腾下来日子虽比不得曾经,生活却也还能过得去。
好比安家,父母俱亡……多年赴考全仰仗族长中亲长资助,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六年前正是他第三次踏上进京赴考路,不想途中大病一场,错过考试时间不说还花光了所有盘缠,自问无颜再见家乡父老的安书生托人寻了桩差事,原意是打算留在京中自力更生,亦能免了来回路上奔波之苦,还能安心准备坐等下一个三年。
若不是阴差阳错结识了邹氏……想来此刻的他应该会同时举人一般状况吧。
眼下的好日子亦不是科举带给他的,安监正自然不会开口说些要持之以恒,再等三年之类的废话。
“既如此,待贤弟定下启程之日定要提前告知为兄,咱们必得再好好喝一场!”
“那就不必了,劳烦安兄这些时日,实在不好继续叨扰,小弟决意明日就启程回乡。”
“这么匆忙?”安监正惊讶之余稍稍压低了声音:“外头事关科考舞弊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贤弟何不留下坐等一场峰回路转?”
“何谓峰回路转?”时举人嗤笑出声,随后自嘲般摇头叹道:“第一次落榜时,我也曾有过与外头那些人一般的心思,觉着世道不公,榜上无名必定藏了猫腻……可经历了这些年,当夜深人静时我才逐渐想通这层:同样是乡试中杀出来的,咱们这些人谁又能比谁差?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罢了。”
“……”
“就是峰回路转大抵也与我无关了,下场前我曾败于一年轻人手下,现下更能体会到什么叫天外有天……”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从彼此眼中隐约看到数年前两人初次进京时各自意气风发的样子……
亦或自身资质超脱,亦或得到贵人青眼,亦或有机缘加身……不然都会被埋没在沉浮的茫茫人海。
“不说这些了,这些天若不是得安兄收留,怕是未等到放榜,小弟带来的那些盘缠就要撑不住了,来,再敬安兄一杯……”
“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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