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于膝盖的手略微收紧,他咬着牙道:“不能去。”灵阙是他疼爱的妹妹,若不是因为那黎国公主的身份,他是不可能会封她淑媛的。
册封是不得已,他又如何能再做错事?
“皇上以为不去,便真的能保护得了她么?”灵阙那边的情况她虽不知,可如今看看自己,也便能猜出个几分了。况且灵阙….
呵,她不能说她糊涂,只是,她对元聿烨的感情非同一般,难免有些不理智
他低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将龙袍挂在架上,元聿烨自己伸手脱了靴子,转身上床的时候,尚妆见他的左手有些异样。不自觉地伸手,将他的衣袖往上拉了些,他并不在意,只道:“使不上力,便会这样,等日后锻炼锻炼,便恢复了。”
一直不用,不过月余,便与右臂差了一大节了。
尚妆不免道:“你每日政事缠身,日后会有时间锻炼么?”
他一时间语塞,却是轻轻笑起来。
尚妆叹息一声,拉过他的手臂,帮他揉捏着。
“痛。”他皱眉叫着。
尚妆并不看他,只笑道:“皇上的忍耐力非常人能比的,这一点,还不过是小痛。您受得了。”那一次遇刺,受了伤,又淋了雨,他都能熬着不宣太医。
伤痛,病痛一起缠上身,又如何会比今日的伤轻呢李
不过,也幸得他那一次将事情往后压了压,否则,一旦说破,先皇便会知道那玉佩如今已是元政桓所有。那么……
指尖微微一颤,心头苦笑,其实,知道不知道又如何呢。
先皇还是怀疑了,不然,又何以在那遗诏上写了那么一条。
是否,从那一次的时候,先皇对元政桓便有着芥蒂了拿可惜了,他一直没有任何证据。
元聿烨知道她暗指的什么,忍着痛道:“过去的事你倒是记得清楚。那你可还记得那时候,你是如何伺候的朕呢?”
心下一动,不免抬眸瞧着面前的男子,半晌,才又道:“如何突然提及这个?”她记得不记得又有何区别?
他漫不经心地答道:“朕明日还来。”
尚妆吃了一惊,下手一下子重了。
“嗯。”他闷哼一声,皱眉道,“就不能轻点儿?”她还真是觉得他很能忍
方才还软软的没有气力,如今倒是力气那么大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突然有些高兴。
尚妆自知方才下手确实重了,忙松了手,急着问:“怎么样?”他的手才好呢,她若是一不小心拧断了,那可不得了。
想到此,不禁想笑,他元聿烨是这样脆弱之人么?
“痛死了。”他看着她说着。
尚妆忙起了身,朝外头叫:“荼茶,宣太医!”
“喂。”他拉住她,皱了眉道,“大惊小怪作何?不是什么大事。”
她回眸瞧着他,开口:“怎么不是大事,皇上万圣之躯,若是有个闪失,臣妾不成了西周的罪人了么?”
她的样子可真认真,他却是微微拉下脸,用力将她捧回来,推她坐在床沿,盛眉道:“能不把我看做皇上么?”
尚妆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自称“我”,而不是朕。
苦笑着:“你也别说什么“臣妾”了,多别扭不是?想想那时候,你是奴婢…
可真心高气傲了,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时候,他一口一个“本王”,想压住她的气焰。可她那里怕过宁骂他狠,还是咬着牙的。还骂得理直气壮啊。
其实,他倒是希望听她说“奴婢”,她嘴上随说着,可也眼高得很啊。比现在说“臣妾”,还让他一喜欢。不过这些,他自然不会说出来。
只因,“臣妾”便已经是他的妃子了,是他的。
“皇上?…,”
“叫一声烨听听啊。”他侧脸对着她。
半张着嘴,叫他—烨?
“雩儿。”他握了握她的手,轻笑道,“你是安陵雩,不是雩修容。所以,我也不是朕。”
在他的眼里,她只是安陵雩,是他的安陵雩。没有什么身份可言。
尚妆,终是怔住了,此刻她若是是还不明白他的心思,那她就实在太笨了。只是,他却不知道,他是元聿烨,而她,并不是安陵雩啊。
每次他唤她“雩儿”,她有时候甚至都会反应不过来,那居然是在叫她。
那一刻,不知为何,她居然有种冲动,想说,她其实是尚妆,才不是什么安陵家的小姐。
“雩儿。”男子低吃着又唤了她一声。
猛地回神,想来她是真的傻了。勉强一笑,摇头道:“皇上不是‘朕’,却还是这西周的皇上,西周的天子。”她只是在告诉他,这个,不会因为他一句“我”而做任何改变。
“小姐,太医来了。”门口,想起荼茶的声音。
尚妆忙抬头要太医进来。
太医进来了,行了礼,便上前,小声问:“皇上哪里不舒服? \"
元聿烨有些不悦,不过是方才被她捏疼了,如今哪里还真的疼?他还想着她刚才说的话,她是在意他的身份,还是依旧还怪着他?
尚妆见他不说话,便道:“太医给皇上瞧瞧伤处,他方才……说手疼。”总不好说是她弄疼的,便只是支吾了下。
闻言,太医忙点了头,小心地抬起他的手臂,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探上他的脉,沉吟了片刻,才道:“回娘娘,皇上没事,好生养着,切勿使力。”
如此,尚妆也放了心。
太医下去了,荼茶轻将门关上。
尚妆转了身,朝他道:“不早了,皇上早点睡吧。臣安扶您躺下。”说着,俯身去扶他。
谁知他的身子僵硬着,她微微用力,他也不动。
“皇上……”她愕然,好端端的,他又怎么了李
“雩儿。”那双深邃的眸子对上她的眼,微微一痛,他开口问,“你还怪我,是么?呵,倘若当初,他坐拥这西周的江山,你还会留在他的身边么?”
她既然在意他皇帝的身份,那么,换了元政桓呢?
还是,她在乎的,根本就是他元聿烨这个人?
尚」女不免一怔,她不曾想他居然会主动在她的面前提及元政桓。她以为,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在她面前提起他的。
一辈子……
浑身徒然一震。
她怎的就突然这样想了?
只是,他说的话,她承认,她亦是没有想过。那时候,她对先皇说过的,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相夫教子。的确,如今的元幸烨不能给她,可,倘若换个位置,元政桓能么?
不,她不知道。
如今不过是,他做了皇帝,而元政桓离京了。
掩起了眸中的痛楚,她故作平静地开口:“如今还说这些作何?王爷已经走了,且,不会再回来。皇上睡吧。”即便回来,也不可能来找她。他想,莫寻也是断然不会允许他来的。
他与她,从元聿烨御赐的情花那一日开始,便已经再也不可能了,不是么?
他却握住她的手,尚妆抽了抽,他握得更紧了。
眸子紧紧地锁住她,尚妆有些心悴,他突然道:“我只是告诉你,我不怕在你面前提及他。”
不怕在她的面前提及元政桓?
今日,他的话真奇怪,她有些听不懂了。
“谢谢皇上放过他。”她笑着说。
他一拧眉,亦是笑:“别小瞧了他,总有一日,会叫你刮目相看的。”
尚妆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忍不住问:“今夜为何突然说起他?”这真不想元聿烨的作风啊。他却是侧身躺了下去,一面开口:“只是告诉你,下回见了他,不要太吃惊
终是震惊不已,下次见了他?他此话,又是何意啊?
再欲开口问,只见他已经轻闭了双目,翻了身,睡了。
心下棍叹一声,元政桓能有什么让她惊讶的呢拿册了王妃,还是其他。
继而,又不免想笑,即便真的册了王妃,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如今册了王妃,也属正常了。
伸手征了被子替他盖上,在床边坐了会儿,他似乎是睡熟了。呼吸渐渐地平稳下去,身子稍稍动了下,见他皱起了眉。俯身,小心地将他受伤的手放平,转身吹熄了灯,也上床躺了。
待醒来,已经是始兴元年的早上了。
今日的早朝不会有太多的事,不过是听听各地的年成和民生罢了。
尚妆其实醒来,听看张公公唤了人进来伺候,也不睁眼。
过了会儿,听元聿烨叫了荼茶进来。听他道:“若是伺候不好你的主子,朕会好好治你。”
“奴婢定当竭尽所能。”荼茶的声音低低的,倒是没有惊慌之意。
尚妆微微握了握双手,从今日到今天,她还不曾好好于荼茶说上话呢。这个丫头的心里,看来是真的有事呢。
听见有脚步声出去了,荼茶还跪着,却是抬眸道:“皇上……奴婢斗胆,皇上一会儿,还来景仁宫吧。主子,会泡了好茶等着您。”
元聿烨怔了下,不觉回眸看了眼地上的丫头,嘴角浅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大步出去。
荼茶忍不住笑起来。
回头的时候,瞧见尚妆已经坐起身,正冷冷地看着她。
“小姐。”她起了身,有些讶然。原来,她家小姐早就醒了啊。便笑着上前去,扶她起身道,“奴婢伺候您起来。”
尚妆将手臂抽出来,冷了声音道:“还不快跪下。”
荼茶吃了一惊,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脸色沉沉的,便又笑道:“小姐怎么了?奴婢,做错了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还要我一件一件数出来么?”若是那一夜她还只是怀疑,那么方才她与元聿烨说的话,便可以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