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阑不再看着衡郗,而是看向窗外很圆的月亮。
声音很轻。
“我没有跟你们说过我自已的事情吧?”
他这话一出,衡郗突然就感觉到接下来的话可能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话题。
桐骨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卓阑接着道:“我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他们很忙。”
“跟同学们说起这个的时候,他们很多人都挺羡慕我是老师的孩子。”
“而且是大学老师,大学老师们不会很严厉,幽默风趣,有这样的家长,在家一定很幸福。”
“我却很羡慕他们。”
“他们的爸爸妈妈虽然对他们很严厉,却是真的爱他们。”
“我的父母,并不爱我们,”
“听祖父说,父亲母亲是相亲在一起的,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感觉,两个人都是那种冷心冷肺的人。”
“在一起也只是被父母念叨久了,找一个合适的人应付家人罢了。”
“两个天生就是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后来又为了应付家人,生了我哥哥。”
“哥哥给爷爷奶奶养。”
“又生了我,我给外祖父养。”
“本来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我那个当兵的舅舅,出任务牺牲了,只留下了我舅妈一个人,连个孩子都没有。”
“我舅妈和舅舅感情很深,没有选择离开再嫁。”
“为了让她有一个念想,不会跟着舅舅去,父母又生了我弟弟。”
“我们三个,从小到大,见亲生父母的面屈指可数。”
“可能是基因摆在那里,哥哥和弟弟都遗传了他们的冷漠,对家人就跟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我原本也是这样的人。”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他们都说,我一看就是那种不容易接近的人。”
“可外祖父告诉我,想要别人爱你,就要自已先爱别人。”
“外祖父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他就离开了。”
“那一年,我六岁,弟弟四岁。”
“我天天打电话给他们,说我很想他们,他们却说,我很烦,让我不要打扰他们工作。”
“后来,我跟着哥哥去了爷爷家,爷爷也是和我父亲一样的人,也许我父亲就是遗传的他吧。”
“他把我的哥哥教成了另一个父亲。”
“都说长兄如父,在六岁的我看来,也确实如此,哥哥和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哥哥根本不理我,我又去找了弟弟。”
“弟弟是被舅妈养大的,舅妈对弟弟可好了,给弟弟买好吃的,什么都想着弟弟。”
“我理想中的妈妈,就是舅妈那样的。”
“在舅妈家住的那段时间,舅妈对我也好,可就是没有对弟弟那样好,我也知道,毕竟,弟弟是她亲手养大的。”
“可弟弟也和父亲母亲一样,舅妈有的时候经常看着他发呆。”
“舅妈一直想让弟弟叫她一声妈妈,可弟弟跟她说,舅妈就是舅妈,为什么要叫妈妈?”
“那天,舅妈哭的很伤心。”
“晚上,我抱着枕头去找舅妈睡,舅妈抱着我说她想舅舅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的抱着她。”
“可第二天醒来,舅妈就走了。”
“她是吞食大量的安眠药走的,她走的那天,我很难过。”
“因为这个世界上第二个对我好的人,也走了。”
“舅妈的葬礼上,父亲母亲都来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哭。”
“他们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没有为她掉一滴眼泪。”
“就连弟弟,都只是抱着自已的玩具,眼睛都没红。”
“我问弟弟,舅妈走了你不难过吗?”
“弟弟说,人都是要死的,早晚的事,有什么好难过的?”
“哥哥也一脸奇怪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后来,我听见父亲和母亲说,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像他们?”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期盼亲情这种东西了。”
“我一个人照顾自已长大,拿着外祖父留给我的钱,上大学,挣钱,去做自已喜欢的事。”
“可很多时候,我都感觉自已不像一个人。”
卓阑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早就已经放下了。
他也学会了遇到任何难过的事情,都会面不改色去面对。
“我时常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去那些闹鬼的地方,其实只是想,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
“我就可以去找外祖父啦。”
卓阑抬起头,眼神幽远,却又带着一丝向往。
衡郗和桐骨两个人都很难受。
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亲人。
桐骨两只眼睛都哭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