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无法容忍欺骗,所以他郑重地向周清尧确认那个叫胡老三的是不是真的死了,只要这个不安定因素消除,周清尧就不会继续误入歧途。
关北海摇摇头,既然选择相信,就不要再无端地怀疑了。
周清尧心里的疙瘩却是越来越重。
半夜他失眠睡不着,伸手到旁边,触到关北海安睡的身躯,便半支起身子,朝着关北海的睡颜看去。
不夜城的霓虹灯从窗帘缝隙投在被子上,可以模糊分辨关北海脸上分明的轮廓,人说相由心生,剑一般的浓眉和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抿得像刀锋似的薄唇,不仅给人英气的感觉,也符合关北海一贯的强硬与坚韧。
白天不会出现的情绪,在夜色的掩盖下,潮水一般地侵袭着周清尧。
那是一种让他喘不过来的愧疚。
毕竟他爱关北海,而且相处时间越多,他发现自己越无法抽身,越不想离开。关北海虽然有时候独断专行,自恋毒舌,但那种做学问与追人的不屈不挠,还有性格中的刚强自信,无一不令周清尧心折。
更不用说秦川将军墓中的舍身相护温泉边毅然替自己挡在蛇口等让铁石都会融化的举动,令周清尧体会到能被一个人珍视爱重到如此深的地步。
虽然胡老三也能为兄弟两肋插刀,但是朋友与兄弟对自己好是不会让自己脸红心跳肾上腺素分泌过旺的。
在爱意悄然驻进心中的时候,愧疚也随之而来。
虽然从来不曾有心欺骗,但他实在隐瞒了关北海太多的事。
真实身份,过往记忆,就连性格都有微妙的伪装。
时间长了他会想,在关北海眼里,到底怎么看待自己的?关北海喜欢保护他给他科普考古的知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宠他。这些没有体验过的呵护令周清尧内心柔软的角落泛起涟漪,但这是否代表着在关北海的眼里,他是弱势的一方,需要关北海给他撑起一片天空呢?
记得关北海曾经鼓励他报考考古研究所,还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事业,虽然是好心,客观上周清尧也明白,无论是从前盗墓的胡老三,还是现在读书的周清尧,在事业上都远远不及关北海的高度。前者方向根本就是歪的,后者的未来仍然迷茫。
但是胡老三的本性并非如此,为了隐瞒,他压抑自己。可他内心不愿在关北海的羽翼下长久生活。那些刀口滚血的悍劲像拳击运动员打沙袋一样捶着心脏,在不用谨慎应对别人的夜晚浮现。
越是爱关北海,越是无法忍受自己的伪装,想要把完完全全真实的一面呈现给他,想要知道关北海爱的是自己整个人,还是只有装成周清尧的那部分。他提醒自己,或许这两者如今的分别没有他想的那么大,可还是控制不住想要了解——
若他还是胡老三,还有资格得到关北海的爱吗?
明知道这个问题十分愚蠢,比如胡老三长相肯定先让关北海倒胃口,比如关北海那么讨厌盗墓贼……
周清尧悲哀地想着,曾经以为和暗金门断绝关系,彻底了断过去,就能过上全新的人生,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可那就是从前的他的一部分,就是他曾经的真实,即便厌恶想要抛却,却已经在灵魂中烙下了不可磨灭印记。
如果继续隐瞒下去,愧疚只会越来越深,感情也会越来越被动。就像阿卓这件事,他其实很想提醒关北海,帮助避免档案馆的损失,可他害怕身份露陷,选择了漠然无视。
到底应该永远戴着周清尧的面具违心地和关北海相处,还是回归自己的本心真实地走下去?
“对不起。”周清尧轻轻把关北海耳边的碎发顺到耳后别好:“我迟早要做这个决定……在此之前,有些事要了断。”
过了几天,周清尧编了个理由,回到了从前胡老三的住的地方。
那是山村中一栋自盖的小别墅,别墅后面的荒山上,埋葬着胡老三的骨灰。
荒草凄凄。只有几声渡鸦的喔哑。周清尧站在自己的坟墓前,手轻轻触上那砌好不久的石碑。枪刑后,暗金门想办法把尸体弄回来火化,然后送回了他生前住的地方下葬。
石碑上简单写的是“弟胡宝敬之墓”,是老大立的碑。周清尧只觉得五味杂陈,明明自己的思想和记忆都还在,躯体却从这世上消失了,孤零零的坟冢,向他诉说着再分明不过的生死。他蹲□把带来的香点着,插在前面的小龛笼里,却又觉得荒谬,难道他该给自己拜一拜?
山风拂面,带来清新的水汽和草香。周清尧恍然间明白了,胡老三的身体是变成了草木灰,可自己还在这里,不会像从前的周清尧一样受人摆弄而不还手,所有的想法和行动都是胡老三的延续。
我就在这里。他单膝跪在地上,轻轻拂去墓碑上的尘土,没有人证明也罢,他还在这里,就是胡老三存于此的证明。
不要死,他喃喃道,把头靠在了碑上。
他坚定第攥住拳,站起身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就是胡老三,就算灵魂附在别人躯体上,但我永远是胡老三,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荒山旁的林中,树后有一双深邃复杂的眼睛,看着周清尧的身影,手指契进了树皮,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碎屑。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天外出,更新得有点不规律,这章又是在火车上写的,请好基友代发。赶火车的时候晚了三分钟没赶上,改签又没有座位,蹲在旮旯角落里码字伤不起,不过想想小周接下来要面对的,我觉得我已经很幸福了。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