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章好心分手
关北海没想到事实如此,看着周清尧,愣道：
“要不要找个驱鬼的风水大师？”
周清尧狠狠瞪了一眼：“把我驱出这个身体？”
关北海自知失言，摸着鼻子道：“好像不行。”
“肯定不行！胡老三都被烧成灰灰了,这具身体里的意识也早就没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我都住得好好的了,不许把我拔出去。”
“……你是萝卜？”
“比喻,没想到教授你连小学生的修辞都不会。”
“……”关北海明智地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现在需要头痛的有其他事——
“那你到底把自己当成谁？”
“胡老三。”他脱口而出后，又补充道：“但是我现在不下斗了,原来的周清尧该干嘛我干嘛。”
关北海摇头：“那你就不是原来的胡老三了，起码在行动上不是。”
周清尧一手撑着太阳穴，想要反驳他,却发现似乎好像是这么回事。自从他在这个身体里醒来后，不仅努力地扮演好周清尧的角色，还要把这个身份延续下去。
从前以为自己就是重新开始一段属于胡老三的新人生，如今想来，这段人生的轨迹其实是属于周清尧的，但是真正的周清尧和胡老三的选择又会不同……他明白了。
“两个都是。”他脸上露出了苦笑：“我已经回不去胡老三的身份了，但是我的脾气还是和原来一样。”
“还有谁知道你是胡老三？”
“我老大，但也是在南疆墓他才知道的。之前我为了解决牛郎店的事，用周清尧的身份假冒胡老三的相好，借此请兄弟帮忙摆平，但是这样一来，其他人以为胡老三没死，就绑了我去逼问，我扛着不说，只告诉了老大。”
“为什么不把身份告诉其他人？”
周清尧脸上显出一丝阴霾，缓缓道：“因为胡老三……就是被那帮人出卖死的，但我不知道到底是谁……不敢暴露。老大例外，他不会害我。”
关北海神色复杂地看着周清尧。“所以你死了一次，醒来发现，魂魄进了别人的身体？”
“就是这样。”
关北海努力消化信息，觉得一整天都可以不吃东西了。
“胡老三，你如今怎么想的？”自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关北海再也叫不出那声“小周”了。
周清尧挠挠头：“继续上学呗。我也没想再去下斗了。以前摸了那么多东西，胡老三也死透了，就算现世报了吧。反正我也攒够了生活费和学费……”
关北海的针尖般的目光扫视着柳条箱。
“这些就是你的生活费和学费？”
“用不到那么多，以后买房再——”周清尧猛地住口，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关北海却没配合他闭嘴。
“都打开。”
周清尧脸色一白，牙缝冷冷迸出：“教授，不要多管别人的私有物。我不会打开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别人的私有物？你好意思说得出口？这些私有物的主人死了几百年几千年，还要负责管你的学费生活费？是你的十八代祖宗？”关北海开启了毒舌模式。
周清尧皮笑肉不笑：“五百年前大家都是一家，死人的东西埋在地下又没用，拿来支援一下我这个后辈，还是挺好商量的。”
“嗯，叫警察来会比较有商量的余地。”关北海沉静道。
关北海本来目睹到“小周”的变化，一时半会还不能全部接受，他心里的确是对盗墓贼有点成见，但也不是真的要找警察来，那只是一时赌气。关北海只希望能劝劝周清尧，让他主动把柳条箱里珍贵的文物捐回国家，甚至关北海还想说学费生活费这些他愿意资助，周清尧完全没必要私藏这些来路不正的东西。
“教授，你给人留一条活路。”
“三十六岁的心智，大学生的年龄，还养不活自己，靠着死人财过日子，这才是自断活路。”
周清尧膝盖中箭密集，痛得都要跪了。不得不说，自从撕开了“小周”的面具，关北海对他说话的口吻变得十分不客气。
“教授，你还在生我的气？”周清尧对关北海的情绪了然，只是冷静地摇头：“但我绝对不会如你所愿地捐出这些柳条箱，当然，你要叫警察是你的事。”
关北海语重心长：“钱乃身外之物……如果你能把这些古董送还国家，我愿意资助你的学费生活费。”
“不是钱的问题。”胡老三自己变现的存款还有好几十万呢。周清尧凝视着关北海：“它们对我的意义，就跟考古研究所对你的意义差不多。”
周清尧用带着怜悯的神色看了一眼客厅中的数个大箱。
“在你们眼里是死的古董，每一件，都是我用命来换的。”
付出全部心血去获取创造的东西，是用那段时间凝固成的实体，一旦失去，生命就会空白一块。
周清尧目前还概况不出这种体悟，但他懂这种感觉，不会妥协。
关北海忍不住道：“可你已经不是胡老三了，干嘛非不放手呢？”关北海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只要你还做回原来那个小周……”
“很抱歉，教授，虽然我的确有隐瞒，但是我不得不说……你心里那个小周，从来就没有存在过。那是你的脑补与我小心的举动共同造成的误会。”
周清尧嘴角边撇起一抹自嘲的笑，努力忽略心口尖锐的疼痛。
关北海愣在了原地，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他胸腔里升起一股怒气，什么叫他心里的小周从来没有存在过？那些生死关头的回护，情意绵绵的相嘱，共同生活的默契……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给否认了？
周清尧一旦揭下了面具，就自动回到了胡老三的立场。尽管表现出被压抑许久的真正心性让他觉得精神畅快许多，但是正因为他太在意关北海，知道对方对于盗墓贼的痛恨态度，实则十分自卑，又听到关北海说要报警，潜意识的恐惧与自卑同时作祟，令他率先把关北海推远，否认两人之间的感情。
虽然，心里痛得要死。
但是他宁愿忍受着，也好过亲耳听见关北海的判词。起码还可以保留几分自尊。
周清尧静静垂下眼睑，本来不想这么戳对方伤口，但是……关北海至始至终爱的都是他心中白月光般的少年啊。当面对真相时，下意识的言行暴露了他对真正的胡老三到底是什么态度，还是希望他能做回小周，可是……
“我的意思就是……教授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我不想再装成小周活下去。”
关北海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区别很大吗？”
“当然。”周清尧叹了口气：“小周活在你的羽翼庇护下，但我是不会的。”
“从前小周也并未依赖我。”
“但你在感情上很享受这种主导与指引的身份，以后这种感觉应该不会有了。”
“这样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听我说，教授，你很快会发现你受不了的。”周清尧声线平缓，手指却微微颤抖：“这是你心里的一根刺，你在理智上再怎么说服自己，它也会越扎越深的。”
关北海张口欲言，周清尧却走到他面前，一手点着他的心脏位置：“好好问问你这里，真的想继续和我在一起么？看看你自己，考古教授国家栋梁专业扎实，前途光明。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以前没有揭开面具的时候，还有点年轻有为的苗头，如今剥开了，里面就是一烂棉絮，盗墓挖洞，私藏古董，连高中都没毕业，死了还变成一只鬼占了人家身体。你问问你自己，你看得起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