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锦,你不是什么皇帝,也不会什么预知,你只是叛贼。”
“叛贼当诛!”
陈嘉沐停下了。她抬起头,无助地看他。
好像一切都褪色了,一瞬间,在他语毕后,天地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放慢了,变成缓慢滚动的默片。
陈嘉沐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跟着何钊,看侍卫拖他的身子,就像在拖一头死猪,一袋垃圾,架着他的胳膊,任由他回头不断地去骂慕容锦。
骂的什么,陈嘉沐听不见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聋了。她看见何钊的身子,在通往殿外台阶上蹭着,脚腕被台阶一寸一寸地分割,弹起。
两个侍卫和他,就在殿外的空地停下。
陈嘉沐听见了,她的听觉回笼了,她听见自己厉声尖叫——
不要!
不要!!!!!!!!!
然而没有用。
她做的任何事,都是没有用的。
只有血。
喷溅的,爆发似的血,从刀刃上甩出来。利器的银光,被太阳照得射人眼瞳。又砍下去。
陈嘉沐的眼睛被灼伤了。
她的眼眶里,流出来的,好像就是一种血,刚才迸到她眼睛里的血。
何钊的血。
顺着向下的地面的弧度,流淌。
流淌。
流淌。
走在前边的血,粘稠干涸了,然而新鲜的血一直涌出来,推搡着,蜿蜒前进。他的血,流进砖地的裂痕里,流进砖缝的泥土里。
陈嘉沐木然地看着他,扫视他,他的身体,他的头颅,他的血,支离破碎地铺在殿门外。她感觉何钊的眼睛好像在看她,好像看到她了。
他们来的时候,也是沿着这条路来的。
你想回家吗?陈嘉沐问他,何钊,你想回家吗?
很寂静,没有人给她回答。
陈嘉沐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一直看,一直看,好像不知道尸体和活人有什么区别,何钊的血也一直流。他几辈子几辈子没流过的血,全从身体里涌出来了。
下朝了。
在人与人交织的水流中,何钊的身体,还有他的血,只是一块石头,人们没有讨论他,甚至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默的,低着头,脚步加快了,把他的一切都绕过去。
在避讳一场霉运似的。
陈嘉沐蹲在何钊身边,也一同被避开了。她往人们的脸上看去,感觉他们和城外进来的那些没有脸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了。就只是看,让阳光晒她脸上的泪,晒地上的血。
看到最后,她看见了一个没想到的人。
慕容锦,他气定神闲的,也从殿门内跨出来了。他的身后空空,没有跟着任何人。
他走到何钊的身体旁边。绕了一圈,鞋底踩着他的血,溅起来,溅到袍子上。
他也蹲下了。
他的衣裳,龙袍,正在吸地上的血液。永不知足的,让红色顺着金线的纹理,一点一点攀上来。
慕容锦的手,擦过何钊的断首,黏糊糊沾着血,展开了,是红彤彤的,血淋淋的手掌。
他对着陈嘉沐,笑眯眯地张开了手。像哄一个孩子,逗弄一个婴儿似的,漫不经心地晃了一晃。
他的指尖也像刀。把何钊的血甩出去,甩在他自己高高的鼻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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