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是有些玄宗弟子来过,多是筑基的修为,行为处事,虽无大恶,却也瞧不出几分能耐来,显然是让大宗门的供奉给养得蠢笨了。就异苑看来,把人打输了再扯些有的没的,通通是浪费精力的,刚扬出的名号,全让一张和气脸给弄没了,当真是划不来。
他如今只剩下灵元,修为倒退回了无量境,自是不能多说什么,只觉眼前这少年想要赢过葵已,到底是欠了几分火候,倘若赢不了,他这好不容易留下来的魂魄,也得跟着去了。
异苑越想,越发地闹心,也顾不得晏秋开口,就抢先问道:“你要如何对付葵已?”
那少年侧过头来,指着极远处的一团浊雾,道:“他就在那处。”话毕,也不理会听者作何反应,垂眼掐算起奇门之术来。
异苑先是吃了一惊,这人刚惩治完凶阵呢,怎么转眼间就将阵法接转到了自个儿手中,又见远处乌云滚滚,在天际化作一条长长的黑线,即使隔了几十里,那其中的杀机也是分毫毕现的,想到那葵已老儿正呆在里头遭劫,异苑心里也舒服了不少,那感觉,就像他亲自动手似的。
回头看那萧姓的修士,也就顺眼多了,看来晏秋所说不差,这年轻人倒是个干实事的,这还不到百岁,就能跟老珊瑚打成平手,大世界的宗门到底不一般,也不知那边有多少灵脉灵宝。
“洞主可还想留下这寸灵元?”异苑正想得出神,就听见一冷冰冰地声音说道。开口的正是晏秋,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三人都退到了几丈之外,就连那定魂玉,也照着先前模样,升起了透明的屏障。
异苑正想问两句,就察觉周遭不对了,竟是先前那股嚣张的黑气聚势重来,绵延在那少年修士的衣袍上,仿佛要与之融为一体似的,那真气过阴,也过冷,深沉得好似千百丈深的山谷,莫说是一人,就是千百人齐齐坠入,也填不了底的那种。这样的东西,却是百般变换,盘踞在少年周身,仅露出对方的颈项,脸颊,那张脸上平静无波,仿佛被什么褪去了颜色,连嘴唇都是极浅的,偏偏眉发黑得厉害,仿佛浓墨重彩描绘上去的一般。
但若是一幅画,那提笔之人也太过懒散了些,少年那双瞳孔中空无一物,澄澈又漆黑,比起活物,更像是黯淡无光的湖面。
异苑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就是连半步也没迈开,在那么一瞬,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坐在青石躺椅上,美人环伺,徒孙满座,台下载歌载舞,然而这方过去了须臾,那良辰美景就散做了云烟,徒留下一地的尸骸,污血,然后他看着自己的肉身,那早已生出五尾山豹被烈火焚烤,终成了一团枯骨。那些年月太苦啊,苦得跟炼了百年的黄连汁似的,他怎么就忍得住呢?这下好了,一缕孤魂,只记得这些苦事,不如彻底散了的好。
“还傻站着等死呢?”一人斥道,那声音乍一听浅浅的,待入了耳,却是惊得异苑浑身一颤,他这次醒悟得到快,反正魂魄也无需动作,一转念,就退到了屏障后头。
他此时看着外头,方觉得后怕,不由问道:“那究竟是什么邪性的玩意儿?”
“若是说来路,倒是再正统不过了。”晏秋说,她一手拂去袖上的黑尘,一面道:“除了三千大道,哪有心法能炼出这般纯粹的真气来?这孩子方入此道,用得生疏些也不出奇,他与那葵已缠斗本就不易,神识尽用在那真气里了,受其所染,也是常态。”
“那……大世界的心法,真有如此神通?”异苑喃喃道,修行入道,哪个修士不想探得一丝大道的门法,只是这神通藏得太深,纵是金丹修士,也未必能触到冰山一角,眼前这人的修为,最多不过筑基,怎就踏进大道的门栏了?
“大道固有神通,其中的风险又怎会小得了?”晏秋说完,就着一块石头盘腿坐下,看着是要凝神闭气一会儿了。
异苑听后,却是失笑了,他拍了拍晏清的肩膀,直道:“过去总觉山主眼光不行,娶了只母老虎留在家中,如今看来,真是异某错得离谱啊。”
晏秋猜得不错,那九阴之气的确把萧景困在了里头,萧景想要掌阵,必得透过这些真气,仅靠他修行了四年的神识,显然是不大够的,无奈之下,他只能摒弃五感中的三个,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阵法之上,这道剑阵同那些上古大阵相比,自是算不得什么,萧景布阵之时,便是有意将其缩小,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阵中灵气遭他一击,早就没了先前的势头,那点生出的灵智全让九阴之气给打散了,此时便是全顺着萧景,齐齐朝着葵已所在之地袭去。这阵既成了沙泽,那凝成的攻势也成了沙暴模样,夹杂着鵸余鸟骨化出的万头小鸦,将葵已包裹在其中。那珊瑚精却有些神通,竟是召出了一阵阳火,与之相抗。那火太烈,足足将一道阵门给烧去了。
若是放在往常,萧景怎么也得将那道没了的生门掩饰一番,免得徒生变数,然而这一次,他连神识探去的功夫都省了,只召出全数的飞剑,再朝着葵已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