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站在原本的位置上,望着顾明珩离开的方向。
那里早已没有那位的身影。
韩灏只是看了一会,就收回视线,重新朝诏狱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知道,今夜诏狱必定热闹。
……
顾明珩进了诏狱,看到看守诏狱的是宋珙,稍稍松了口气。
宋珙是皇兄的人。
由他看守,至少不用担心承乾出事。
宋珙也没想到长安王会这么快回来,但看到他出现的这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松了口气。
“王爷。”
他上前与顾明珩行礼。
顾明珩伸手,托了一把他的胳膊:“不必多礼。”
又见宋珙下巴都冒了青茬,知晓他这阵子必定日夜守在诏狱,不敢放松。
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宋珙一听这话,心里就不禁一暖,虽然陛下昏迷,未下诏令,但里头那位毕竟是陛下从小看着长大的,又还没被废除,究竟会有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他唯恐那位在他手头出什么事,自是得万事小心。
说出去,真是怕惹人笑话。
他一个好好的诏狱提司,这阵子竟然直接睡在大牢。
不仅每日要严查进出的人和送的东西,就连夜里都是直接在那位的隔壁牢房睡觉的,就是怕出什么事。
事事小心。
倒是不敢承功,只怕惹祸。
“太子殿下就在里面,这个点,应该刚吃过饭,下官带您过去。”宋珙和顾明珩说。
顾明珩点头。
他也急着见承乾,便没跟宋珙客气,任由人替他领路。
两人往狱中走去。
路上宋珙跟顾明珩说了下,这阵子顾长泽每日的情况。
他知道这事长安王不好问。
他主动说,会好些。
走到半路的时候。
有狱卒提着食盒出来。
宋珙顺势停下脚步,说了一句:“这就是给太子殿下送饭的人,您放心,进出的人和食物,下官都会让人严查。”
这是在让顾明珩放心。
顾明珩听他这么说,的确放心了许多。
刚要继续往前走。
忽然余光瞥见那个狱卒。
许是这么多年,身处战场对危险的感知,这让顾明珩余光看向那个狱卒的时候,感觉到了不对劲。
“站住。”
他忽然出声。
宋珙不明所以:“王爷,怎么了?”
顾明珩没有回答宋珙的话,而是寒着一张脸,朝那个狱卒走去:“站住!”
那个原本低头走着的狱卒,连着听到两声“站住”,心下一慌,虽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对长安王的害怕,还是让他乱了阵脚。
他忽然提着食盒往前跑了起来。
宋珙一看到这个情况,也惊住了,等反应过来,他连忙变了脸,喊人把人拿下。
“把人看住!”
顾明珩冲着前面,听到动静过来的几个狱卒,交待一句,然后就立刻扭头抓着宋珙的手说道,沉声喊到:“快带我去承乾那边!”
宋珙哪敢说什么?
整个人就跟傻了似的,连连应是,然后便带着顾明珩往前跑去。
到关押顾长泽那间大牢的时候。
——果然,里面出事了!
“承乾!”
看着倒在地上的顾长泽,顾明珩睁大眼睛,大步上前,隔着牢门喊道。
宋珙此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脸色苍白,哆哆嗦嗦拿着钥匙要开门,却因为太过害怕,几次把钥匙掉到了地上。
最后他整个人都虚弱地瘫倒在了地上。
顾明珩寒着脸,径直走过来,拿起钥匙打开大牢的门。
顾长泽虽然入狱,但毕竟身份还在,他所在的大牢布置的就跟寻常的屋子一样。
但此时狱中许多东西都已经倒在地上。
显然先前这边经历过一场恶战。
但顾明珩此刻已经顾不上去看这些,他自打开门之后,就径直朝顾长玄冲去。
“承乾!”
他把倒在地上、嘴角冒着黑血的顾长泽,扶到自己的臂弯上。
顾明珩看了眼。
承乾应该是被人服用了毒药,脖子上也有勒痕,应该是想勒死承乾,但时间不够,没来得及,所以又喂了毒药。
他探承乾的鼻息,还有一些,虽然微弱,但至少还有生命迹象。
顾明珩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何感受。
他一面掐人人中,一面冲宋珙吩咐道:“去请太医!”
宋珙听到吩咐,才回过神,他匆匆应是,然后手扶着地面爬起来,也不管脚步趔趄,直接往外冲去。
顾长泽从一种窒息中,长吐出一口气。
他剧烈咳嗽着,又连着呕出好几口鲜血。
“承乾!”
顾明珩没帕子,也来不及去桌上拿,直接拿着自己的袖子给人擦拭嘴角。
“别怕,我已经喊人去请太医了,不会有事的。”
他安慰着顾长泽。
顾长泽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向顾明珩。
“……小叔叔?”
“在,我在。”顾明珩更加用力的,握着他的手。
顾长泽看着他,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之后,便没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小叔叔。
壁灯之下。
他的小叔叔一如既往,犹如从九天上下凡的战神一般。
刚刚他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他这位小叔叔,他想,要是小叔叔听说他做出那样的事,会怎么训斥他?看见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又会多伤心?
可他没办法。
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这么做。
他的父皇早已变了。
他只是想肃清朝纲,想铲除女干佞,他没想伤害他。
就算他真的逼宫成功,他也会尊他为太上皇,他只是想要实权,不想每日再处于恐慌之中了。
但如今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
“小叔叔……”
他反握住顾明珩的手。
心跳快得有些吓人,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的疼痛,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也不想活了。
早在逼宫失败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至今苟延残喘,也不过是在等着他的小叔叔回来。
幸好。
他已经等到了。
“……宋河,是他害得我。”他沙哑着嗓子,跟顾明珩说。
“宋河?”
这是顾明珩没想到的答案。
他以为是顾长玄,没想到居然还跟宋河有关系。
他跟宋河并不算熟悉,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救过皇兄,自己却因此病入肺腑,少年白头。
因此等皇兄登基之后,就把人送去了司礼监,让他掌管司礼监的事,也算是感激他从前的救命之恩。
他知道宋河权势大,也知道承乾一向不喜欢宦官当政。
就连他也曾劝过皇兄,让他别太放权,免得滋生了他们的野心。
只是皇兄并未当一回事。
在皇兄眼中,与其让内阁一家独大,不如让司礼监与他分庭抗衡。
何况比起内阁那些人。
皇兄自然更相信司礼监那些奴才。
他始终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他们。
他毕竟常年在外,也没法管太多朝政上的事,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竟然会从承乾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虽然心中疑窦万千,但顾明珩并未说什么,只道:“你别管这些,我会去查的,小叔叔一定会给你洗清冤屈。”
“你好好养身体,皇兄那边,我也会替你去说的。”
“你知道的,皇兄一向心疼你,他不会真的怪你的。”
他哄着顾长泽,让他好好休息,别再说话了。
可顾长泽听完这番话,只是笑笑。
他在这一刻,没再说他父皇的不好,他知道,他的父皇是爱他的,只是天家父子,就算爱,也充斥了太多的东西。
“小叔叔……”
他用力握着顾明珩的手。
或许是回光返照,顾长泽这一刻,竟然想起了许多以前被他遗忘的事,他想到自己小时候经常跟在他父皇身后,嘴里喊着“父皇父皇,要抱,要抱抱”。
而他的父皇,总是会笑着弯下腰,把他捞进自己的怀中。
他的字、他的画,他第一次骑射,都是他父皇教他的……他的父皇曾是他最崇拜的男人。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变成了如今这样呢?
顾长泽觉得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可他脸上带着笑,嘴上说道:“我们要是不生在天家,那该多好……”
如果他们只是寻常父子,那该多好。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够什么:“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若有来世,我也只想做个寻常百姓。”
看着顾长泽摔落下去的手,顾明珩眼中再也忍不住,迸发出泪意,声音也变得哀拗起来:“承乾!”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