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吗,我认为我是史上最失败的足球运动员。——保罗·马尔蒂尼
龙峤搭了近一小时的公交,从住处去往他的店铺。
晚高峰的公交车人满为患,各种味道被暑气蒸腾发酵,他却莫名从这种拥挤中找到了些熟悉感。尽管满车厢回荡着他至今也拎不太清的闽南语,因为他让座而笑着道谢的阿婆也没有穿着蓝黑布衫。
这座城市也有榕树,榕树下有一间窄小店面。
卷帘门已经落下,上面贴了张通知,白纸黑字写着本店停业,请之前的充值会员尽快联系店长,充值金额将用水果返还。
这就是离开足球后,他赖以生存的水果店。哦,很快也不再是他的。
龙峤双手插兜,同关闭的店门默默相对,想起当初盘下这里开店时的奢望。
那时他已经解约,国外和国内没有任何一家俱乐部肯给他一个机会。居然还贼心不死,给水果店取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字——Goal鲜果。
于是被操着闽南语的街坊主顾们亲切地叫做“阿狗鲜果”。
咯吱一声响,斜对面蛋糕房的刘二婶走出来,一见龙峤就叫起来:“哎呀,是阿狗老板回来咯!”
“阿狗鲜果”的老板,当然应该是阿狗,龙老板什么的,又不是操黑社会。开一家社区水果店,最重要的就是顺从民意。
龙峤点点头,朝刘二婶问了个好。
据说之前在水果店门口拿剪刀自杀威胁的刘二婶,此时眉开眼笑地跑过来:“阿狗老板,回来了就好。前些日子不好意思哦,我也是第一次被骗这么大笔钱,真没有想要你替骗子赔钱的意思。”
“没事。”龙峤说,“等警察把骗子追到,钱追回来也是一样的。”
刘二婶同他聊了几句,回面包房拿了两块奶油蛋糕一定要塞给他:“没卖出去的,不值什么。阿狗老板下回有什么投资的好项目,也莫忘了我们这些街坊。”
龙峤把蛋糕推回去:“我不吃……”
话一出口,戛然而止。
现在还同脂肪和糖分较个什么劲?他根本不可能再踢球了,仅仅是装模作样当个足球教练都差点儿要命。
他自嘲地笑笑,接住了蛋糕。
刘二婶继续道:“你要早点儿过来就好了,刚才还有人问起。一开始她问龙老板在不在,我还纳闷,这条街上哪里有个龙老板?”
“谁找我?”龙峤不以为意,这段时间找他的人不外乎两种。要么是水果店的前员工突然丢了工作,还想要些补偿;要么是当初跟着他投资的街坊。
刘二婶一边说不认识,一边四下张望:“刚才还在的,会不会是去老陈那里吃面了?我同她讲哦,老陈的面馆开了小二十年,沙茶面那味道可没话说。”
龙峤下意识朝街尾看去,耳边响着刘二婶的碎碎念:“是个挺俊俏的姑娘呢,看着像赶了远路,说话都没什么精神。被骗的数目怕是不小。”
龙峤心想自己怕不是疯了。明知道绝对不可能,朝向街尾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当他来到老陈面馆门口,一碗沙茶面刚端上来。临街桌前的客人道了声谢谢,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
隔着面馆脏兮兮的玻璃门,方蔚然同他四目相接。
龙峤一个激灵,仿若回到那个暑假。
也是隔着一扇脏兮兮的玻璃门,他在店里,十六岁的方蔚然在街对面。路口的红灯迟迟不变绿,少女双手揪着书包带,茫然地看着眼前人来车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