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宣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歹人,一整天就这么跟在罗秀秀的身后, 泛舟游湖的时候隐匿身形看着, 品茶听曲的时候隐匿身形看着, 夜深用餐的时候隐匿身形……
他也是有些想吃了。
也幸好这不是在高平王府内,而是一家新开的酒馆,装修别致来往用餐的人非富即贵却也并不蛮横, 明明楼上楼下数十桌,却也并不觉得喧嚣吵闹,氛围还很祥和清静。
路子宣看着罗秀秀两人上了二楼, 紧邻着窗子背对楼下, 他也就施了个障眼法坐在楼下的空位上,抬手招来伙计点了几个招牌小菜。
虽说他的修为早就辟谷, 但这一路上看着罗秀秀两人糕点小吃不断, 他也是有些眼馋。
不过虽然如此,他仍旧是注意着楼上两人的动静,一边仔细听着一边也在心中鄙夷自己这种行为太过龌龊不是君子。
也不提我们这个前国师大人多么别扭了。
“明日京城应该很热闹, ”白望放下筷子, 看着也已经吃饱的罗秀秀, 面上仍旧挂着笑容,“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有这个机会邀你共赏?”
明日?
罗秀秀却是没反应过来, 表情疑惑:“明日有什么特别吗?”
同样解了馋的路子宣竖起耳朵在楼下偷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些什么。
然而他什么也没听到,只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白望笑着说:“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两人回去的时候没有骑马, 也支走了护卫,倒是悠闲自在的漫步在京城夜景中。大概是为了七夕准备,大多数的人家门口都挂着精致小巧的花灯。
样式万千,朴实可爱。
罗秀秀的视线从那些花灯上移开,却似乎自己想到了,没再去说什么。白望也不曾开口去问,两人之间难得气氛沉默下去。
路子宣跟在后面,眼看着高平王府就在眼前,却仍旧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不要露面,他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阻挡他,让他有些紧张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心虚。
“那明日你好好休息,”白望在高平王府前停下脚步,之前的邀约已经被两人心照不宣的忘在了脑后,“我就不打扰了。”
罗秀秀未曾说话,只是表情有些犹豫。
白望却等在那里,并不催促也没露出不解的神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秀秀才开口说:“……这段日子我很快乐,也很感激你。”她微微垂着头,没有去看白望的神情。
路子宣想到,从前罗秀秀在他的面前似乎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抬不起头的姿态,以前他看着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现在成了旁观的角度,他才意识到这个姿势竟然是有些歉意心虚的。
难不成罗秀秀是对他有愧的吗?
“但是也对不起。”罗秀秀轻声说,“我有心上人,虽然没了追逐的勇气,却也完全舍不得放弃。你应该是早就看透了……”
白望点头,并无意外:“是那位路公子吗?”
罗秀秀这时倒是有些惊讶了,她抬起头看向白望:“我以为你与他并不相识?”
“我的确从未与他见过面,”白望安抚性的笑了笑,开口解释,“但是却从很多人口中听说过这个人,他是国师之师,风姿俊秀才情超然,我虽未曾谋面却有心结交。”
罗秀秀却仍旧有些不解:“可是……”
“你的确从未向我提过他的名字,”白望自然清楚她在疑惑些什么,“但是每当有人说起这人的时候,你或许未曾注意,你总会不自觉的失神。”
“我……倒是未曾想到。”罗秀秀得到这样一种答案,却有些黯然,她声音极轻如同自言自语,“我与你交好不过短短几年,就能看出我对他情根深种,我与他相识近千年,他却从来不明白我的心意。”
这一番话白望近在咫尺都未曾听清,而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路子宣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不仅仅是里面的每一个字,还有字里行间那令他心悸的感情。
那一瞬间,路子宣感觉自己好像是入了魔,有些他曾经看不透又不了解的事情都仿佛拨开了云雾,解了迷津。
他不知何时撤去了身上的伪装,完全听从了自己的本心,轻声唤道:“秀秀……”
罗秀秀身子一僵,几乎是立刻就转过了头。
她看到了自己心心相念的那个人,也看清了那个人的眼神。
那是一双她曾经期望过的,满满的,只能映着她倒影的眼。
……
无道山上,寻常谷大概是罗信一直都有派人来打理,与白忌离开时并无二样。
白忌手中拿着编花灯的竹条和颜色各异的纸布,刚回来就看到了胡迟面上带笑,手中持笔在姻缘簿上写下了什么。
白忌把东西放下,坐在了胡迟身边:“这是促成了一段什么样的佳缘?这么开心。”
“一段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姻缘,”胡迟收了笔,倒是也不在意的将那页递给白忌看,“这应该算是我明日开张的一个大好兆头吧。”
那姻缘簿上的两人倒是白忌都相熟,上面胡迟的批注倒是让白忌挑眉。
——一个修行为求自比肩,一个拒绝为保汝成仙,幸未错过,终成眷侣。
“说起来也算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罗秀秀一直都把路子宣妖魔化了,总觉得他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完全看不到他心思缜密却胆小如鼠的那一面。”胡迟把姻缘簿收起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评说,“不然怕是我们三百年前就能喝上这杯喜酒了。”
白忌揪着他话中的漏洞:“三百年前你还对我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你记不起我的时候,我心中也如同罗秀秀这样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胡迟忙转过视线转移话题:“我还从来没编过花灯呢。”
这话题实在是太生硬,白忌却也没再继续之前的揪着不放,顺势接了下来:“我也没编过,也不必强求,就当做是一次新奇体验。”
“可不是,”胡迟拿过两根竹条比划着,“这可是我第一次过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