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站在廊庑之下,袖子里灌满了风。
她就这样望着那道玄青色的身影。
明砚舟察觉到她的视线,只是轻扯起笑,并未再开口。
“明砚舟。”容昭低声唤他。
“嗯。”
“你不用怕习惯,”她笑起来,眼里却隐隐有些苍凉:“虽不知你能留存在人世多久,但只要你在一日,这里便能荫庇你一日。”
明砚舟望着容昭,狭长的眼里情绪莫名,他的手在身后握成拳。
有风不断从远处吹来,两道身影便如此站了许久。
容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她垂下眼。
却听得那熟悉的嗓音响起,他似乎有些高兴,声音里也染上了愉悦。
明砚舟道:“好。”
两人回了各自的房内。
明砚舟仰面躺在榻上,窗外的树影微微摇晃,日头晴朗地晃人眼。
他闭上眼,漂泊的孤魂恍然间有了种安定的错觉。
而容昭给自己倒了壶茶,此刻正坐在床边,一边看着手中的书,一边候着后院的动静。
日头晒得很,但几名百工在树荫下劳作倒也不觉得多热。
老张将容昭给的碎银分给了大家,心里喜滋滋的。这位东家看着虽年轻,但出手却颇为大方。
“这一日的工钱,都抵得上别处三日的了。”老张将银子妥帖地藏进袖中。
“谁说不是呢?这活儿又不累,让我日日都能遇上这样的东家就好了。”另一名百工王大接着道。
“青天白日的,做梦呢!”
几人打趣着,但手上的活儿丝毫没有落下。他们卖力的伐竹子挖竹根,忙得热火朝天。
老张将那堆枯枝收拾掉,果然见松了些。
背篓中装满泥土,他将多余的土均匀地填到了地势低洼的地方。
如此来回走了几趟,肩膀上都勒出通红的印子。
但他早已习惯了,心里只惦记着东家说的话,干得好还有赏银呢!
又如此两趟之后,见那处的地势与别处几乎平齐,老张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估摸着再有两趟便能完成了。
他拎起钉耙,又重重地砸下去。
但这一下的触感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他有些疑惑,艰难地将钉耙从土里拎出,却见那尖利处钉着个什么。
老张凑近些,也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他转身喊王大:“老王,你来,看看这是个啥?”
王大闻言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走来:“怎的了?”
他走近些,看着那半截灰白的东西。
仔细辨认了片刻,他眼中突然涌起恐惧,王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着声道:“老张,这长得像不像人的手啊?”
老张再定睛一看,这一眼顿时使他肝胆俱裂,腿一软便摔倒在地。
只见那灰白色的指骨上,还挂着些未腐化的血肉,与泥土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王大尖叫着后退了数步。
几名百工被两人结实地吓了一跳,见状都走过来。
老张脸色苍白,汗早已湿了衣裳。他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便往外跑去。
竟是连带来的钉耙都不要了。
没过一会儿,几名百工都冲出了院子。容昭听见了动静,喝光茶盏中最后一口茶,从屋内走出来,站在廊庑下,静静地等着官差到来。
老张几乎慌不择路,等他跑到府衙已是一柱香之后。
他一个踉跄,脚下一绊,便摔倒在门槛前。
有官差上前来,老张慌忙扯住那人的衣摆,喘着粗气道:“大…大人,槐花巷最里间的院子里,杀人…杀人了,有尸骨啊大人!”
他似被吓得狠了,口中不断重复这几句话,官差忙将他扶起来。
虞兰川同尹之正审完了吴晚,从狱中回来,此刻方到门外。
那女子颇有些难缠。
但虞兰川本就不是良善之人,各种刑讯手段也是颇为精通。
尹之正在一旁直看得两股战战,显然也未曾想到平日里看着如此金尊玉贵的虞大人,审问起犯人来是如此的狠辣。
吴晚到底是个女子,只两道刑罚之后,她便招了。
听闻她一人将丁向一案认了下来,尹之正总算松了口气。
也不枉费他昨日深夜携严才来此,以她年迈的父母相要挟。
秦景云皱了眉,却见虞兰川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他便闭口不言了。
回程的马车上,秦景云不解地问:“大人,吴晚的供词我瞧着有些不对。”
“何处不对?”虞兰川阂着眼,在晃荡的车厢中闭目养神。
“没有动机。”
虞兰川勾起笑:“你也看出来了。”
秦景云顿时瞪大眼:“大人,你既看出来了,方才又为何不问?”
“尹之正在那,她不会说的。”
“为何?”
虞兰川缓缓睁开眼,手指张开轻轻按了按太阳穴:“你觉得尹之正为官如何?”
“以权谋私,任人唯亲!”秦景云摇了摇头:“不是好官。”
虞兰川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这与吴晚不供出真相又有何关系?”
“记得那两份文书吗?”
“记得,我也没想到,府衙居然会犯这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