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砚舟神情未变,只深深地看着她。
“你并不意外,”容昭缓了神色:“你也想到了,对吗?”
“我也是方才才想到的。”明砚舟垂下眼,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喉结轻滚。
容昭顺着他的视线看下来,面上顿时一热,忙不迭地撤了手。
她动了下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面颊微红。
明砚舟抬眼看过去,入目的是那女子有些僵硬的脊背。
他微微勾起唇角,眼里是明晃晃的笑意。
那说书的人仍在侃侃而谈,茶楼中氛围依旧热烈。
雅间里安静了片刻,容昭握起桌上已微凉的茶,轻抿一口。
那熟悉的茶香顿时扑面而来,她温和了眉眼,放下茶盏:“明砚舟,这茶很好喝。”
“嗯,”那俊朗的郎君笑起来:“我闻见了茶香,是淮县的味道吗?”
容昭颔首:“我以前与父亲下棋时,最爱喝金毫春茶,你知道是为何吗?”
明砚舟拧眉想了会:“是因着这茶有提神醒脑之效?”
“不是,”容昭弯了眼睛,小声道:“父亲棋艺高超,我下不过他又不敢耍赖,便如牛饮水般喝茶……”
说到此处,她突然缄了口,杏眼圆睁,这才察觉到话题的不合适。
明砚舟却瞬间便领会了她的意思,金毫春茶,饮之清热润肠……
他不禁莞尔,谁曾想守礼的闺秀也有如此顽皮的一面。
容昭红了脸,腹中确实饥饿,她就着茶水用了几块点心,之后便再也吃不下,只捧着茶杯听说书。
天色渐晚,茶楼中人越来越少,随着一声惊堂木,说书人放下折扇,随后起身向宾客拱手道谢。
本就剩下不多的人,慢慢走了个干净。
容昭特意走得晚了些,她下楼之时正好赶上说书人往后堂走。
“先生留步!”她沉着面容,出声道。
那说书人闻言转身,见是个貌美的小娘子,神色顿时不解:“小娘子可是在叫我?”
“是。”容昭颔首:“我有惑亟待先生解答。”
“哦?”
“我也不叫先生白白回答,若能解我之惑,必有酬谢。”她微微一笑,那沉静大气的气质不由令人信服。
明砚舟立在她身侧,不用想都明白她要问什么。
他叹了口气,如此一来,怕又是要花她的钱了。
容昭听见身侧的动静,倏然间弯了眉眼,她没回头,只是看着身前的说书人,缓缓道:“先生方才提及叶宣案,此案案发之时,我尚年幼,只在父母兄长口中听过一些,是以很是有些好奇。”
说书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她拦下他只是因为想知道叶宣一案。
“不过这案子大胤百姓人人皆知,我已听说了许多,不知道先生知不知道些不一样的?”她狡黠一笑,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银锭子,轻轻抛了抛,明砚舟竟罕见地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丝侠气。
容昭笑道:“若你说得好,这五两银子便是你的了。”
说书人闻言微微一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小娘子讲这一案,倒也不费我什么功夫。”
说书人将她请到堂下的一张桌旁落座。
随后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来,朝容昭拱了拱手:“小人沈青山。”
容昭微微俯身:“沈先生。”
“先生不敢当,我也仅是个说书之人。”他摆摆手:“小娘子何故对叶宣一案,如此感兴趣?”
“我只是想不通,为何叶宣明明已立下不世功勋,为何还要做那叛国之人。”
沈青山颔首:“你这一问,我曾也有过。”
他叹了口气:“叶宣叛国,实乃有迹可循呐。”
“何以有此一说?”
“且听我从头讲来吧。”沈青山摇了摇头:“叶宣乃文官出身,却抑郁不得志多年,后逢突厥来犯,他深知手中的笔无法救国,便投身军营,拾宝剑、穿铠甲、守家国。”
容昭听着他缓缓道来,那岁月的沉重感突然扑面而来。
“他率军抵抗住突厥多次进攻,几场战役还以少胜多,赢得十分漂亮,朝廷的各种赏赐也随之而来,风头一时无两!”
沈青山的眉眼中也有一抹可惜之色:“突厥将领完颜宗在他手中吃了多场败仗,一时拿他毫无办法,战场之上又占不到他一点便宜,是以便想了个阴招,实在是阴损之极!”
容昭抬眼,这却是从未曾听说过。明砚舟负手站在她身后,明明应该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东西,此刻却仍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青山恍若未觉,他继续道:“完颜宗令潜伏在汴京的探子,在元宵灯会上劫走了叶宣的妻女,绑在阵前要挟于他!”
他叹了口气:“叶宣如何能看着自己的妻女受辱,他私下与完颜宗往来的数封信,便是妥协啊!”
“那后来呢?”容昭拧着眉:“他若是投了敌,后来为何又死在了青州战场之上?”
沈青山看她一眼,那眼里颇有赞赏之色:“小娘子颇为聪慧。但须知,叶宣透露布防图是真,那求死也是真。叶宣妻女被敌军强带至青州,那一路便是没发生什么,名节也毁了。叶宣妻子祝氏是个贞烈的,她不愿叶宣受此胁迫,也不愿之后遭人非议,便带着女儿一起撞死在了完颜宗刀下!”
容昭闻言顿时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