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一家早已经睡下，老奶奶听见他的声音，开了门，惺忪着双眼的花儿看到夏少游深夜来访又惊又喜，忙不迭地穿上棉衣，光着脚丫子跳下炕。

“穿袜子，穿鞋子，”夏少游撵花儿回到炕沿，花儿一急，连鞋子都穿反了左右脚。

老奶奶用炉子暖了酒菜，他将酒菜一一摆在桌上，取来酒盅给老奶奶满上。

老奶奶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略微有些遗憾：

“这是喜菜，还是有名的喜菜，有钱人家才办得起的酒席。”

夏少游默然，什么事都瞒得过花儿，瞒不过人精老太太。

老太太泪眼婆娑地看着夏少游从里到外的新衣裳：

“新婚夜也跑出来了，胆子可真不小。”

“那个，那个，”夏少游实在不知如何解释，还不如和盘托出：

“我做那个上门女婿，女儿的男朋友死了，打算一辈子守孝，老丈人上赶子，非逼着结婚不可。反正躲不过，也就作作戏，权当安慰安慰老爷子，也解小姐的困扰。”

老太太点点头，忧郁地看一眼花儿：

“我就知道，咱花儿没那么好命。”

夏少游断然打断老太太的话：

“不，奶奶，好人有好命，花儿有福报，一辈子无忧无虑，所有的忧虑都让别人来承受。”

花儿没有听两人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夏少游倒酒。

看着他和奶奶碰杯，凑过头来好奇地舔一口，辣得直吐舌头。

花儿毫无章法地问东问西，也不知她到底关心什么，夏少游有问必答，不停地给花儿剔骨夹菜。

酒过三巡，老太太突然说：

“你娶了花儿吧？”

他默不吱声，老太太也真是强人所难，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娶妻，虽然是假娶，但花儿也就名不正言不顺。

老太太讪讪地笑道：

“是老婆子强求了，你上门的那家是了不起的大家庭，没他们允许，不可以纳妾。”

“奶奶，现在解放了，不允许再纳妾。”夏少游纠正老太太。

老太太揩揩眼角，哽咽着说：

“难道还不给一个傻姑娘一条活路？”

“奶奶，兵荒马乱都过来了，日子会越过越好，”夏少游慢条斯理地说：

“只要您好好地活着，花儿就什么也不愁。我呀，麻烦事一大堆，不能耽搁花儿的前程。”

“还有什么前程哟，”老太太茫然地看着昏暗的灯：

“我一到冬天就喘不上气，就怕哪天腿一伸就没了，杨三不争气，但多少还管一下，现在……杨三也没了。”

这一句话深深地砍中了他的心坎，他拍拍老太太枯瘦的手背：

“哮喘最怕的是冬天，只要保暖就不怕，您只管在屋里好好养着，不要到外面就好了。以后的活儿我抽空来干就成，过了春节，我置办一套二进院子，我还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很懂事，到时候和你们一起住，再请个佣人打点家务。”

“那敢情好。”老太太满意地巴答巴答嘴：

“花儿想不明白事情，其实也好，你在她心里是顶天的大英雄，谁也不可以说你不好的话，你一来她就快乐，也不会给你的生活添麻烦，我寻思呀，这就她最好的宿命。”

温的菜已经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