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宫人立于城墙之下,诚惶诚恐望着,恍若三年前的梦魇,再次重温。
他们口口声声道着:“娘娘,上面危险……”
她如何不知上面危险呢?可这里即便是刀尖火海,也总比……那养心殿内,更让她心安。
可让莫阿九最为慌乱的,莫过于……即便城墙下这般纷乱,她却依旧听见了……那由远及近的,男子如同野兽狂啸般的声音。
容陌的声音。
她缓缓扭头望去。
他站在城墙之下,在唤她的名字,声嘶力竭,可偏生……他的语气那般温柔,不该属于她的温柔。
二人之间,不过相隔数十层石阶,遥遥相望。
莫阿九望着那一张熟悉至极的脸,依旧惊才绝艳。眼眶中,泪水再难控制,顺着脸庞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
他要的……不过是那个傻子罢了,他温柔以待的,也只是那个傻子。
可即便是那个傻子一般的她,在温青青遇险时,他的选择,依旧是毫不犹豫的将她放弃。
早该死心的……早该死心的!
“莫阿九,不要哭……快回来,你的桂花糕……”容陌手中,玉瓷盘上桂花糕依旧晶莹剔透,半点无损,他那般欣喜的望着她,眼底似有期待。
莫阿九并无言语,她只是将他望着,眼泪如丝线般,从未断开。
“不要哭……莫阿九,”容陌似在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极尽温柔,“朕带你回家……”
回家……莫阿九一阵恍惚,从未觉得,这个词竟会这般遥远。
“容陌……”她唤他的名字,宫人早已寂静下来,阴沉的天色笼罩着这皇宫内外,一片死寂,“我早已无家可归了,容陌……”
下瞬,她转身,提起地上白色裙裾,飞快朝城墙之上爬去。
“莫阿九!”容陌的怒吼自身后传来,声音嘶哑。
莫阿九却始终
恍若未闻。
城墙之上,烈风凛凛,吹的她裙裾簌簌作响,长发在空中乱舞,好似……三年之前。
她站在风口处,朝城墙之外望去,这京城,越发繁华,可却不是她所认识的了,这一切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座陌生之城罢了。
身后,似有细微风声传来。
莫阿九陡然转身。
容陌似御风而上般,脚尖轻踏石阶,一步已上数层,不消时,便已跃至城墙半数。
“容陌。”莫阿九笑了出来,烈风将她的发吹到脸庞前。
容陌的脚步,蓦然停下。
这番光景,竟与三年前重合。
“容陌,你放了我吧。”莫阿九缓缓启唇,说道后来,声音已近浓浓哀求。
容陌神情微怔,不过片刻,便已清醒:“不可能。”他道,而后,再没用轻功,一步一步,踏上石阶,接近着城墙上的女人。
他格外小心,唯恐踏错一步,逼的女人再次跃下城墙。
莫阿九始终望着容陌的动作,一动未动。
终于,他踏上最后一层石阶,二人之间,距离越发的近。
莫阿九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她忍不住闭上双眼,过去三年,她卧于病榻之上时,鼻息之间,处处闻到这种味道。
她忍受着被生生断骨重接的痛,忍受着常年试药的艰涩,忍受着随时死去的惶恐,三年,却还是熬了下来。
“莫阿九,随朕回去。”容陌伸手,如白玉石一般的修长手指伸到她眼前,有命令,有试探,也有……几不可察的乞求。
莫阿九怔怔望着那双手,良久……
“嗬嗬嗬……”她突然低低笑了出来,曾经,她也盼着有一双手如天神一般将她从地狱中捞出来,可是她没盼到,盼到的是废后诏书,是“从未爱过”四个字。
而今,她连盼都不愿再盼了。
“皇上。”她轻轻启唇,再不
唤他“容陌”。
容陌瞳孔紧锁,薄唇紧抿,终是未曾言语半分。
“今日,我可是无其他选择?”她歪头,问的似极尽天真。
容陌眉心紧蹙:“是。”不过单字,却格外冰冷。
莫阿九依旧只不在乎般笑着,笑够了,她方才颔首:“好。”她道,并未回应容陌的手,只绕过他,一点点朝着城墙之下走去。
容陌微怔,她太过平静,平静的很是诡异。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一个石阶一个石阶下着,身形瘦削,似疾风一吹便能吹走般。
迟疑片刻,容陌最终追上,跟在她身侧,唯恐她耍出其他花样,曾经……她总是花样百出的。
二人之间本是静默不语的,唯有细微脚步与烈烈风声传来。
“皇上……”身侧,蓦然传来女人声音。
容陌一滞,有一瞬,他竟以为是风声传来了三年前女人的呼唤。
“皇上,您放了我吧。”莫阿九直直望着前方,声音呆滞,毫无波澜,“你我二人都清楚,那个傻子,不是我。”
容陌身侧双拳紧攥,她竟这般称呼那个人,称呼那个“她”为傻子,她明明最讨厌这个称呼的。
“莫阿九,朕为何要放?”他的声音,比之更冷。
莫阿九的脚步微滞。
容陌也随之停顿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