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醉仙楼。
莫阿九安静坐于临窗位子,目光怔怔望向窗外。
天子脚下,一派繁荣,熙熙攘攘。
商贩行人,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偶尔马蹄哒哒而过,周遭人均让出位子,原处柳树抽新芽,也算是一派生机盎然。
莫阿九眯眸,徐徐望着,她分明方才活了二十余年,心底……却陡然升起一股苍老之意。
曾经,她也曾天真烂漫想过,她若爱了,此一生,便矢志不渝爱下去,便如那话本中说的痴情女子一般,义无反顾,哪怕飞蛾扑火。
甚至……那时,她当真这般做的,做那飞蛾,做火折子,哪怕容陌道一声“天黑,我要火”,她亦会义无反顾燃烧自己,直至化为灰烬。
但那些,均都只是过往了。
而今,她已然疲惫,却终究,还死心的不够彻底。
否则,此刻,她又岂会在醉仙楼呢?
守时坐在这里,不过是因着……终究无法放下罢了。
她将自己架上火堆,哪怕被烧的遍体鳞伤,也怨不得任何人。
“可是等很久了?”一旁,陡然一声声响,一人已然上前,已换下盔甲,穿上一袭黑色长衫,少了肃杀,多了柔和。
赵无眠。
“不甚久,”莫阿九眯了眯双眸,“赵将军,坐!”
“可不要折煞我了,”赵无眠爽朗一笑,“你还是如以往一般吧,你这般,我心中慌张!”
如以往一般……
莫阿九呆了呆,她亦想,却终究回不去了。
似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赵无眠眉眼之间浮现一抹尴尬:“我本以为……你
不会前来的。”
今晨,他令小厮送来的一纸书信,约在此处见面,是有要事相商。
“怎会不前来?”莫阿九垂眸,掩去眸中自嘲之意,“牢狱之时,你多次探望于我,我心中自是感激。”
“此事……我一直瞒着桃夭。”赵无眠垂眸,“桃夭……诞下一女,腊月出生,取名念九。”
念九……
莫阿九呆了呆:“为何……”她竟有些不明。
“桃夭说,此一生你历经太过,总与她聚少离多,她思念你,更盼你……早日幸福。”赵无眠抿唇轻道。
“元是这般啊……”莫阿九轻声,桃夭……桃夭!
她此生挚友。
“生念九时,她身子太过虚弱,而今天气依旧有些寒,我欲等她调理好身子,再告诉他你之事,”赵无眠迟疑片刻,终究徐徐道出。
莫阿九微顿,良久唇角苦涩一笑,微微摇首:“还是莫要告诉桃夭了,有我这种友人,也太丢人了。”
“你怎的这般……”赵无眠眉心紧蹙,欲说些什么,终究戛然而止。
也许……历经她所历经之事,方才有资本说这番话吧?
“这般甚么?”莫阿九却替他道了下去,眉眼微眯,“这般妄自菲薄?亦或是……自甘下贱?”
“莫阿九!”赵无眠神色严肃下来。
莫阿九却浅笑一声:“非妄自菲薄,亦非自甘下贱,而是……如今,我终于识清自己的身份,或许从一开始,便错了吧……”
“……”赵无眠静默了,望着她,长久未曾言语。
“将我叫出来,可是有什么事?”
莫阿九再抬眸,方才的愁绪瞬间消失。
赵无眠微怔:“你……可是已经见过皇上了?”
莫阿九指尖微颤:“……嗯。”终究,只勉强轻应一声。
“你难道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他追问着。
莫阿九本碰触茶杯的手一顿,想要说不想,却终究骗不了自己:“容陌发生何事?”她抬眸,直直问了出来。
“你定然已看见……他的性情不稳了吧?”赵无眠问的迟疑。
“性情不稳……”莫阿九低声,的确,她看见了。
“江南之际,你代容陌承受牢狱之灾,容陌似气急攻心,晕倒在地,身体已近行将就木,高烧不退,思绪混乱不堪,在病榻上,足足躺了七日。”赵无眠凝神细思着,“待他醒来后,性情便极为不稳。”
“为何不稳?”莫阿九蹙眉。
“我不知。”赵无眠摇首。
“这是何意?”竟是……连赵无眠都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