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轻易使得容母的身子彻底僵硬。
若是真的想要毁掉容家,若是真的恨极了容朗,若是这一切……真的只是报复而已,方才,却又为何不假思索在纸上书下一个“朗”自?
那一瞬间,莫阿九竟觉,之前还那般绝艳的容母,恍若一瞬间苍老了下来,她的背,都有了些许佝偻,未曾应声,她只是转眸,望向一旁门口的光亮处。
“容郎,你回来了?”她以往,总是唤他容郎的。
“快些去沐浴更衣吧,瞧你身上这般多笔墨斑驳。对了,今日……父亲有在说你我二人之事,你看……何时我们也挑个日子,把终生大事解决一下……”
以往,她日日满心欢喜的候在家中,等着容朗前来,她盼着有朝一日,他会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娶他。
即便……他的目光,从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她是那般爱他……
可是容郎不爱她,他说过,他心上之人,当是能与他般配之人。
所以,哪怕她如何温柔,如何善良,如何善解人意,终究……不是他心底那个人。
然,却又为何……在她将要放弃之时,他喝得满身酒气找到了她?
那一日,她彻夜未曾回家,那一夜……她成了他的女人。
可是第二日,容朗却走了,远走京城,留下一纸书信,说要去实现他的抱负。
终究心有不甘,终究……难舍牵挂。
她只身一人,再受不了周遭之人的指指点点,收拾了包裹,一人北上京城去寻他。
可是,她却又得到了什么?得到了…
…容朗即将迎娶吏部尚书千金的消息。
她挺着肚子去找他,告诉他,她已经怀有身孕,可是……他却让人轻易将她打发离开,给了她一笔盘缠,让她挡在京城之外,安生养胎。
她终究怨了,恨了。
在他与那名门千金成亲之日,她偷偷混入其中,放了一场大火。
那场大火之中,她本欲和他同归于尽的。
可是……除却那个泪流满面的新娘子,她未曾见到容朗。
她在火灾中,手捧着硕大的肚子,未曾想要逃离。
可这时,容朗却赶来了,未曾穿喜服,只身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
他闯入火灾之中,那般清儒的一个男子,第一次打了她,给她一巴掌,她却只后退着,将新娘子推到他身边,转身,步入火海之中。
可是……事情又是如何发生的呢?屋顶房梁倒塌之际,她被人重重拉开了,是容朗,将她带出了火海。
房梁倒塌,新娘子在火海之中,再未出来,喜事变丧事,红缎变白绸。
容朗似乎怨极了她,他将她接入府中,未曾给她半分名分,也未曾再同她言语一句,即便遇见,亦视若无睹。
在她临盆前夕,容朗找到了她,近乎报复般,那般绝情的将她逐出了京城。
她一人,身子太过虚弱,方才走出京城便已晕倒在地,再醒来,人已在乱葬岗,她挣扎着爬出,亦是在乱葬岗,诞下一子。
若是这般,她当是不恨的,毕竟是她,造就这一场场错。
可是……那一日,在城门处,那个一直觊觎
她的乞丐死死的跟踪着她,她遇到了那个已成太师门生的容朗,她想求他帮她,他却拂袖离开。
那一夜,那个乞丐,破碎的衣衫,以及……一旁咿咿呀呀哭个不停的婴儿。
也是那一夜,她开始害怕那个婴儿,他见证了她的黑暗。她亦恨上了容朗,若不是他,也许……便没有那一夜,也没有肮脏的她!
她看着这个孩子成长的这般优秀,看着他这般聪慧,看着他懂事善良,终究怕了,怕这一场场苦难,只有自己记得,怕这场恨意,就此断绝……
所以,她“死”了。
将容陌安放在角落之中,一封绝笔信送往太师府,她不知容朗会否前来,然,当高头大马到达五谷庙时,她知道,他来了。
于是,在容朗眼前,她喝下那毒药。
她“死”了,也似乎……只在“死”前,方才看见那个清儒的容朗,第一次情绪大变。
她却笑了,她知道,容陌看见了,恨的种子,已然种下,只等着发芽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