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主任心里究竟有没有惦记她亲爸,这种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因为话才出口,谢某人屁股上就多了个脚印。
与江主任同住屋檐下二十几年,谢蕴很了解自个儿的亲妈。
江主任要真忘不了她亲爸,肯定也是惦记她亲爸那一手麻醉的本事,毕竟她亲爸渣归渣,业务能力还是挺强的。
不过,当年她亲爸得知人医外科的江箬可以一人完成术中‘麻醉’、‘开刀’、‘缝合’等一系列操作、被业内称为六边形战士后,成功破防,专程从首都打电话来质问江主任,与他结婚是不是就为了偷师?
男人一旦无理取闹起来,那是相当可怕的。
只是——
一山更比一山高。
江主任一句‘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费吹灰之力就击溃她亲爸的心理防线。
而江主任自学成才的并不仅限于麻醉专业。
就是不孕不育的疑难杂症,江主任大概也能说上两句。
这晚,因为没寻着平地,队伍不得不倚着半山腰的山道过夜。
山间的夜晚,是白日未曾有的寒风刺骨。
谢蕴考虑到陈二狗等人衣衫单薄,还是将那三床被褥借给了他们,与陈二狗、毛三儿等人的感激涕零不同,魏老五的表现有些反常。
一问之下,得知魏老五有意将自己与陈二狗的被褥给后方流民中那个带孩子的妇人用。
“那妇人身上的布衫破得只剩半截袖子,怀中孩儿也弱得很,若再吹一晚上的山风,怕是要不好。”
昨儿个还是作恶的匪贼,今天就要当乐山大佛,这样的反差倒叫谢蕴多瞧了魏老五几眼。
魏老五被看得不自在,却偏偏难得的乖顺。
谢蕴扭头,视线落到陈二狗身上:“你也答应这么干?”
陈二狗依旧是那副讨好样,“小的觉得一个妇人独自带着孩子挺可怜的。”
至于他和魏老五,夜里睡火堆旁即可。
“小的们好歹是男子,身体总比妇人来的强壮。”
既然两个被子的所有人没意见,谢蕴也就不再多言。
等魏老五腋下夹着被褥带上陈二狗去后头,马六与毛三儿却上前来,“小郎君莫要怪他俩多管闲事,魏老五这是想到他阿娘了。”
谢蕴摸驽马鬃毛的动作一顿,挑眉看向了马六。
马六见状,忙又解释:“魏老五他爹死得早,是他阿娘又做绣活又给人洗衣裳将他拉扯大的,如今瞧着这妇人,他定然是想起自己幼年的经历。”
以魏老五的年纪来推算,他阿母应该也就四十来岁。
谢蕴:“他阿娘——”
“死在了珩阳城破的那天。”
马六的回答,证实了谢蕴心中的猜想。
当日家破人亡的何止魏老五。
然而,这个世道,是不容许他们这些庶民伤春悲秋的。
谢蕴听懂马六的言外意。
她将目光投向后方,恰好看到那妇人搂着孩子朝魏老五和陈二狗磕头,就像魏老五说的,那件破败的布衫,已遮掩不住妇人嶙峋的躯壳。
再去看上杨村的老幼妇孺,其实并没好上多少。
即使没这场兵祸,百姓也因为连年干旱很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
谢蕴读过史书,知道古代民间少有‘丰收年’。
而造成这种百姓常年缺粮现象的,恰恰是统治阶层的剥削,以及世家大族对隐户良田的垄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