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朝,终归还是男权社会。
那位青州牧夫人,也不是则天武后。
眼下她能插手州中事务,是因为青州牧受了伤,而且她每次插手,也没有广而告之,可以说,都是打着自己夫君的旗号。
譬如,那张任命文书上盖的,还是青州牧的公章。
与她岳母姜氏不同,这位崔夫人想必颇得夫君的爱重,所以,行事才会如此无所畏忌。
但背后搞点小动作和妄图掌全境兵力又是不一样的。
一旦崔夫人真打算举全州之力去灭秦胡,不提她老公崔青州的反应,只怕州牧府上的谋士团也不会点头,更别说,还有整个天下的舆论压力。
——你一个女人不在后宅相夫教子,跑出来逞什么威风!
哪怕谢蕴本人甘愿为先锋,这支讨胡队伍也不一定能拉起来。
不得不说,她岳母确实掌握了这个时代的男性思维。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以姜氏的才智,本不该囿于后宅一生,更不该因此早早地消香玉殒。
马车内,少女轻柔的嗓音又响起:“这个代太守,我知晓,谢郎必是不想当的。”
不管是当日逃难路上,还是前番平昌县之行,刘媣都在谢蕴身上感知到对庶民的怜悯。
这种怜悯,并非无底线的施舍,而是一种深藏于心的无奈。
而且,哪怕是怜悯百姓,谢郎也与那些士大夫不同,他从不将‘悲天悯人’挂嘴边,也不怒斥这个世道,只是默默做着自己觉得该做的事。
但凡换做刘玢,只怕早就走马上任。
当刘玢拿到任命文书,心里想的定然是自己年纪轻轻都两千石、有青羊刘氏作为助力、将来未尝不能位列三公的美好愿望,他不会考虑治下百姓能不能在自己手底下吃饱饭,更不会考虑自己这个太守失职后会对百姓造成何种不堪重负的后果。
但是谢郎会。
阿娘何尝不知道,十二岁的少年太守,必然是不容易当的。
可就像阿娘在信中所说,这大概是谢郎此生最容易握住权柄的一次机会。
一旦错过,没有世家子的出身,哪怕立下赫赫战功,谢郎也不得不屈居人下,永远做个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武将。
不管是她还是谢郎,他们都没有更好的退路。
这个世道,只做黔首是活不好的。
那些遭秦胡劫掠的城池,就是前车之鉴。
“谢郎向阿父请命驻守平昌城,便是想为身边人求个安稳之所,我亦知治理一郡与治理一县有着天渊之别,只是谢郎,当一个人身处险境,手握刀盾,与手握匕首,亦是天渊之别。”
谢蕴对上刘媣那双透着坚韧的眼眸,也道出自己的想法:“再好的刀盾也需要精心养护,若一味只知驱使他们,必然先折于我手。”
如果她今日是位皇子,自然不存在这种顾虑,身份决定她不会缺拥趸者,这些拥趸者大概率还都学富五车,让他们给自己打辅助处理郡务,不仅不会遭抱怨,只怕还会在她面前各显神通,生怕自己被比下去。
又或者,就如她告诉刘蟾的,她是珩阳谢氏的嫡长子,招贤令一出,也能吸引来一批优质员工,再不济,还可以跟家里哭诉讨要帮手。
但实际上,眼下她展现给大家的身份,在大邺就是不入流的。
当初自己挑中平昌县,何尝不是因为秦胡帮她摧毁了这座城的政治秩序,连城中最大的刺头林家也被他们刀起刀落团灭,剩下那些平昌世家,已与落水狗无异,就算还愿意举家搬回来,短期内也不敢再乱窜乱跳。
而毕宜,是谢蕴为自己看中的行政一把手。
前老板开启地狱副本,毕宜专业不对口,失业是失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