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4月22日,周日,欧阳璨住所。
欧阳璨望着床上的一堆东西发呆,皓月的东西。
因为第二天是复活节,所以这个周末导师极其开恩,没有安排工作。欧阳璨刚好可以有充分的时间,收拾东西搬家。
房子已经买好了,就是半山坡那套360万的房子。没有还价,全款,一个半月手续就办好了。
房子已经腾空,但他没时间也没心情去看家具订家具,决定先把随身衣物搬过去,在地毯上铺个充气垫床,先凑合一阵子吧,以后静下心来,再慢慢添置。
那里离学校和公司,都是半个小时车程,离导师家也不远。而且还有个50平方的超大衣帽间……只是欧阳璨真需要这么大个衣帽间吗?
但无论怎么样,是时候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他和皓月相伴了500多个美好岁月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可真要告别,为何又如此困难。
皓月买的家具当然都不要了,但她的衣服呢?个人用品呢?两个人的合影呢?几大本相册呢?怎么办?丢了?舍不得!捐掉?也舍不得!带走吗?会不会睹物伤人……
他呆立半天,叹口气,走到床边,把皓月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其实衣服裙子裤子加起来,也没有多少,不到10件。
皓月到美国后,只买过两条牛仔裤,一双耐克球鞋,和一件晚礼服(需要陪欧阳璨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都是轻奢品牌。没有一件超过100美刀的。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又好看又引人注目。
她是个享得起福吃得起苦的好姑娘,气质卓然,外柔内刚。
回国时大部分衣物都被她带走了,只留下这些。好像……她走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回来……
欧阳璨的目光落在那套内衣上,银紫色文胸内裤和蕾丝吊带睡衣,牌子是“维多利亚的秘密”,花了200多美金。是她26岁生日时,欧阳璨送给她的礼物。
皓月很喜欢,回国前说,“这套就放在这里吧,等下次我回来再穿给你看。”当时,她枕在他臂弯里,眼波如水,吐气如兰,一头乌黑秀发水一般撩拨着他的胸膛,令他情难自禁……。
欧阳璨拿起文胸,放在鼻尖用力吸了吸。虽然清洗烘干过,虽然过了一年了,可鼻尖下,仿佛依旧有皓月的体香。他忍不住闭起了眼睛……。
他把内衣放进保养袋里,又拿起一本相册,一张张翻看着,眼中泛起幸福的光芒。
每一张都记录着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光,同游的风景、浪漫的晚餐、甜蜜的亲吻……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仿佛透过照片回到了过去。他们也曾经如此的相爱,如此的相爱……
照片中的她依旧美丽呆萌俏皮动人,可她的温暖,她的呼吸,她的一切,如今,都已成为了无法触及的回忆。
他又想起他们曾经的誓言,相依相伴走过一生的承诺,一起慢慢变老的呢喃…如今也都化为了泡影。
月月已经不属于他了!再也不属于他了!她走了,仿佛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带走了。
哦,月月,你真的只是来报答我的拯救之恩的吗?报答完了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月月,你真狠心!
欧阳璨心中涌起一阵滔天的痛楚,泪水忍不住滑落面庞。他颓然跌坐在床上,双手捂住面脸,失声痛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哭出来吧……
也许哭出来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欧阳璨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
逝去的终将无法挽回,他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只能放下过去,继续前行。
他起身来到卫生间,擦干眼泪,洗了把脸。然后回到房间,把那套内衣,那件礼服,几本相册放入行李箱,准备带走。
这些是他曾经的幸福见证,也是他生命的痕迹。他会将它们珍藏起来,珍藏在心底,让它们成为灵魂深处永恒的记忆。
其余衣物鞋袜用品,装进一个大塑料袋,然后放到房间角落,和其他几个袋子搁在一起。
角落里的东西,和屋子里的家具,将会捐给旧货商店,给更需要的人。
月月,我走了!我要和咱们的过去挥手告别了!
可爱的“家”,迷人的“家”,也再见了!不,永远不会再见了!珍重!
**********
同样是4月22号,在乔治家,则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家庭战争。
话说3月31日,刘一丹和欧阳璨在斯坦福的食堂吃了晚饭,吃得心满意足。尽管欧阳璨不愿意给她联系方式,她还是感觉很开心,因为她感受到一种完全不同的美国生活。阳光奋进、充满乐趣的生活。这甚至让产生了,在美国读一个博士的想法。
这种心情下,即使露西的叨叨,乔治的圆滑,她都觉得可爱多了。
回到房间放下包包,刚准备出去倒杯水喝,手机就响起来了!
不是小姨,是检察院的人。
他们通知她,她父亲母亲都被抓起来了,并已经正式批捕。刘爸爸的罪名是“受贿罪”,刘妈妈的罪名是“受贿罪”共犯!
同时,因为她名下的账号,也涉及巨额资金往来,所以账号全部被冻结,并要求刘一丹尽快回国接受调查。
现在我们知道了刘家拥有巨额财产的真相了。
刘爸爸名叫刘忠诚。他是当年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回家乡县城工作,为人踏实,有能力人缘又好,升迁之路很顺利。后来县城改市,他当上了区长,后担任副市长主抓市政建设,业绩突出,两年后就升任市长。
“财富之路”从他担任副市长开始的。
一次,某个开发商经人引见,请他吃饭,送了一箱说是刚从农场摘下来的荔枝给他。一箱荔枝嘛,再普通不过的人情了。他也没多想,就带回了家。老婆打开纸箱准备尝鲜,结果发现里面是一整箱钱!足足20沓,20万!见面礼!
那个晚上刘忠诚失眠了!
他害怕,在贪婪和恐惧之间挣扎,内心的矛盾让他冷汗直流。夜越来越深,他的思绪越发混乱,心中的焦虑似乎一触即发。
可这时,黑暗中,一只柔软的手抚摸上了他的肩头,是和他同甘共苦的老婆。
她轻声软语道:“忠诚,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女儿想想呀……”
一句话,决定了两个人的命运!也决定了刘一丹的命运!
无数的财富迅速聚拢,夫妻两个用这些钱,在北上广深买了很多房子和商铺-不敢在当地买。如果知道女儿会嫁到美国,他们会更早准备……。
这次买豪宅的钱是一个大“客户”承诺的。他们先从外汇管理局换美金出来,然后再通过地下钱庄,汇到美国账号。
但人家花多少钱,就要求你办多少事,事情不可能一步办好,好处自然也就分批给。只是前两笔钱刚汇出来没多久,“客户”就被抓了。
风声鹤唳下,刘忠诚估计女儿其他账号有危险,就交代女儿取现金藏匿,并赶紧用一个远房姨婆的身份证,办了银行卡。将藏在家里的200万现金都存了进去。他希望这个钱可以给女儿一个暂时的保障。
而刘妈妈的公司嘛,名字起得高大上,但实际就是个空壳,掩人耳目的。
刘一丹一直以为,家里钱都是妈妈公司挣的。
可这个电话,揭露出残酷的事实:她父亲是贪官!她母亲是共犯!
他们居然是这样的人!!!
刘一丹的世界崩塌了!这个在金字塔里长大的女孩儿,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被逼进了残酷而黑暗的社会。
而买四百万豪宅的骄傲与自信,也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喂,喂,你还在听吗?刘一丹,我警告你配合国家调查!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如果你能帮助你父母,积极退赃,有立功表现,就能帮助他们减刑缓刑!你好好考虑下!尽快回来!”
刘一丹脸色煞白,目光空洞,她握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方见刘一丹久久没有回应,又呵斥了几句后,就气咻咻地挂断电话。国际长途电话费贵!
刘一丹呆呆地站在原地,时间仿佛凝固了。三、四分钟后,她回过神,突然爆发出几声歇斯底里的喊叫,然后扑倒在床上,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内心被巨大的痛苦和无助淹没,哭的肝肠寸断。
听到那几声惊天动地的哭喊,乔治和露西都吓一跳,他们对视一眼,赶紧冲进刘一丹的房间……。
第二天约翰回来,面对的就是一对苦闷无比的父母,和一个披头散发,失魂落魄,嘴里一个劲儿嚷嚷着要买机票回家的刘一丹。
怜悯,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之一。发生这么大的事,乔治一家当然对刘一丹充满同情和怜悯。
露西拉着她的手,陪她哭,安慰她,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亲手捧到床头,还喂她。她不吃,露西就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回锅、加热。露西还帮她整理衣物,收拾房间,虽然房间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乔治则在她冷静时,语气柔和地给她讲道理。可能他父母是被冤枉的,过一阵子就出来了;告诉她生活中总会遇到挫折和困难,但这些都是成长的机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才有力气奋斗,云云。
约翰更是一个合格的男友。无数次,他搂着刘一丹,轻言安慰,陪她度过一个个难熬的黑夜。周末则鼓励她跟自己出去见朋友、看球赛、散散心。
但这些都收效甚微!
刘一丹哪里也不去,就是躲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整天整夜,长时间躺在床上,别人说话她就静静地听着,别人走开她继续流泪。不交流不梳头不洗澡,也很少吃东西。
她本是一个活泼、健康、结实、略有点丰满的小姑娘,可两周下来,人就瘦了一圈。从115斤瘦到95斤!瘦了整整20斤!
这种状态直到进入到第三周,才有所好转。她开始尝试走出房间,去院子里转转,发发呆晒晒太阳,或者坐在桌前,和大家一起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