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划着船继续往前走,船上只剩他和姜不平二人,对比方才,气氛有些凝重。
还是姜不平打破了寂静:“你的夫人不见了,你看起来却没有那二人着急。”
晏怀道:“不平兄大概不知道,她会游水。”
“这……我确实不知。”
儿时,姜姝因在外头观赏鱼儿吃食太专注掉下水过,姜开善便将府中的池塘重新修整,养了几百条鱼儿,让姜姝在家里也能给鱼儿喂食,并亲自教会了她游水。
姝儿每每同他聊起这些,眼中都是幸福与满足。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只有船桨划过清水的激荡之音,晏怀四下张望着,耳边传来了姜不平的声音。
“神武二十七年,严家获罪,罪名竟是医术不精、玩忽职守,母亲将我藏在米缸中躲过一劫,年仅七岁的我流落异乡,不敢投奔亲戚,只能靠乞讨为生,八岁那年,我遇到另一个一身狼狈的大哥哥,他分了我半块馒头,我自幼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时隔半年再见到他,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他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他说他前两年一直在逃亡,如今日子终于能安稳一些了,还能找点活计做,不至于整日东躲西藏。他天生有一双悲悯的眼睛,见我算术好,便让我跟在他身边,他在一家酒楼打杂,用赚来的钱做些小生意,我们俩那几年跟随车队四处跑商,他拿我当亲弟弟般对待,神奇的是我们二人模样竟也有几分相似,我们无话不谈,渐渐地,他知道我是朝廷追捕的逃犯,我知道他是侯府落难的公子。”
“我以为他总有一日要回来复仇,我拼命经商攒钱,想要做他的后盾,可他却说他不想争什么,唯有胞妹放心不下。他是一个过分善良的人,善良到没有底线,我与他争执了一场,其实我只是心疼他,他那么好的人不应该承受这些,他应该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于是他将自己的一生事无巨细告知我,原来爱与恨那般难以界定。他闲时爱作画,画他记忆中的那些人,我也因此记住了那些面容。”
“那几年,我们真的很快乐,受他的影响,我心中的仇恨渐渐被抹平,我想就这样过一生也挺好的,我们偶尔也会来洛城,只是行踪隐秘,那一年,他听说妹妹同晏家定亲,想方设法打听妹婿的品行,得知对方是个行事坦荡的君子,很是为妹妹高兴,可好景不长,没多久晏家遭难,妹妹守着婚约成了满京城的笑柄,他心急如焚,骑马从靳庄一路往京城赶……”
姜不平的声音猛然顿住,脸上是剧烈的痛苦,手握成拳背在身后,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从马上摔下来跌落山坡……”他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到现在还记得,寻到姜禹尸首时,他后悔到失控,他应该跟他一起去的,明知道他担忧妹妹心急如焚,他还放他一个人启程。
晏怀手握紧船桨,微微颤动,如果这便是真相,竟如此残忍。
如果姝儿知道……
“那你为何会冒领他的身份回京?”
姜不平隐藏起眸中的酸涩,说道:“我怕他的死并非意外,追查的过程中了解到当年疫病,再联系他曾对我说的过往,我对他父亲的死有了怀疑,我需要一个身份回京,我也知道他最在意、最放心不下的人是谁,再加上那段时间宣平侯府和你都在追查他的下落,我便将计出现了。”
“我与他本就有些相似,且熟悉他的人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他了,我知晓他所有的一切,自信能瞒过所有人,我希望能替他守护妹妹,完成他未完的遗愿。”姜不平顿了顿:“若没有他,严不平早就死了吧,他不在了,严不平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我要替他活着,他比我更应该在这世间活着!”
纵然日光强盛,暖意洋洋,但湖水中的温度泡久了还是有些刺骨,来东羡被湖水泡过的脑子更清醒了,方才他几乎没有多想,一头扎进了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