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河里出来,船夫骂骂咧咧的荡走了,人越远声音反而越大!刘正泰觉得有些吃亏,又没法去理论,只能望着背影发狠。那秦世亨上了岸骑马便走,既不管船夫,也不管鬼头鬼脑的人,一路绝尘向东。
大约走了一百多里,突然出现无数逃难的百姓,经过询问得知,大量的军队正在渡黄河由北而来,人们怕极了抢掠,收拾大小包袱望风而逃,只有秦世亨三人逆行于人群之中。
天刚擦黑的时候,果然看见乌压压的军队将整个河岸都站满了,元道中是见过大世面的,可是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马,他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巴,挥鞭断流,流血漂橹,原来都是真的,这仗打起来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敢叫天地换颜色!
刘正泰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失望的说:“此路不通!此路不通啊!”
秦世亨听完哈哈大笑,豪言道:“随我杀入千军万马,给元大人趟一条路出来!”言罢纵马而下,向着乌泱泱的人群冲去。
刘正泰还没来得及反驳,看他义无反顾气势无敌,于是紧拍马屁跟了上去。
元道中虽心有戚戚然,但容不得他多思多想,时机稍纵即逝,只能抽出大刀撵了上去。
三人如同一支穿云箭,在“乌云”深处摧枯拉朽,一路势如破竹,动作行云流水,就像彼此绝缘似的轻轻划过,不多时便冲出蠕动的人群,向东跑走了。
直到看不见人影,三人才停下来,刘正泰情绪激昂频频嗟叹,元道中一脸的不可思议,秦世亨则累得气喘吁吁,这完全是刀尖上跳舞,有点儿戏了,要不是军队正立足不稳士气涣散,连象征性的阻拦都没有,只怕他们早已陷入泥潭不可自拔。
打尖过夜,跋山涉水,秦世亨的走法与众不同,不仅考验人和马的忍耐力,还有冲锋陷阵的魄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专注力,窥斑见豹的机警力,他们就像南方归去来的燕子,匆匆而过不留痕迹。
到了第十天,一个熟悉的小山包出现在眼前,刘正泰感慨万千,那里埋葬着七十多口人,是他亲手完成的,还有狗血,桃木剑等等,自从张家惨案发生后,白马县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国运不济,家运不兴,真是人间凋零啊!
元道中望着远方的城墙,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家乡故居,还有数不尽的亲邻好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好似经历了沧海桑田,这里既熟悉又陌生。
西城门只剩下一扇,还被火烧过,城墙断壁残垣,豁口处像一道道没有门的城门,要不是挂着半扇木板,实在是分不清昔日万泽贤坚守的城门在哪里。
城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火烧的痕迹,房屋不是被掀翻就是被火烧漏了,从远处一看,白马县就是一座大的城墙围着一群小墙,小墙里面还包围着更小的墙,像一座残败的迷宫!
没有人烟,却见白骨皑皑!几万人的大县城经不住战火的摧残,锐减到不足万人,元道中离开后,连这几千人也消失了。唯有从水沟里钻出来的老鼠,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嗅东嗅西寻找食物,它们在白骨中穿行,在街道上就餐,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西城是白马县最繁华的区域,金宝山在这里挣下万贯家财,也为白马县立下大功,可随着权利的争夺,世道的混乱,如风卷残云摧毁一切!
县衙?没错!这是一座城最后的脸面,也是最后的倔强!元道中快马扬鞭,向县衙急速驶去,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县衙损毁的更为严重,连大门都没有了,衙墙有的向里边倒,有的向外边倒,进出很是方便,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县衙大堂空空如也,武忠廉坐堂的桌子也不知去向,窗帘上挂满了蜘蛛网,一直延伸到屋梁,白茫茫像打了霜一样。可惜,只需要一场雨,它们就会化为乌有,如同白马县。
后衙是武忠廉家眷所在地,武县令曾经在这里请他喝了无数次酒,但元道中没醉过一次,武大人的酒量始终没有练出来,他虚胖的太狠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喝一点。
元道中知道这里肯定没有人,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往里走,突然,脚下踢到了一块木板,像是一个灵位,没错,他拿起来一看大惊,只见上面写着:考父武忠廉县公之灵位!
武忠廉?武大人死了么?
元道中从入城的那一刻就期盼,希望武忠廉还守在县衙,不管谁当权执政,他都能成为一个好的县官,可是,武忠廉确实还在,只不过留下的是他的英灵,白马县连同县衙,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没有想到,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偌大的白马县生灵涂炭,几万人消失殆尽,亲朋挚友阴阳相隔,有的幸运逃离,有的英魂不远!
元道中将武忠廉的灵位摆好,又点上蜡烛拜了几拜,当初若是听他一言,何至于此!哎,真是痛煞小弟也!
从县衙出来,绕到南城寻看了一遍,又往东门去,竟没有看到一个人,也许都逃离了吧。他元道中是第一批,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他在这一路上,无论是往东还是向西,都有许多人在路上,远离家乡投亲靠友,找一个可以生存的地方,重新落地生根。
白马县是消失了,但是白马县的种子已经播撒大地,等待新的王朝诞生,然后雨后春笋!
元道中带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准备离开白马县,忽见东门外走来一个奢华的队伍,光仪仗队就有上百人,吹吹打打甚是热闹。
在战乱的年代,这样招摇过市的官很少,元道中站在城墙上正准备走,忽然被两个字吸引了,只见上面写着“碧天”,有些熟悉,嗯,好像还很熟,于是问刘正泰和秦世亨,都说不记得了,忽然秦世亨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张长卿自立为王,封了个什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