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窈委实绕了九曲十八弯,才悄悄的回了香坊,好在夜王那厮已经回去了。没成想,监工嬷嬷竟早早的等在院中,不由分手的将她拽到了黑屋子里。
这黑屋子惯来不点灯,是以进出多次,她始终不辨东西。
然则这一次,监工嬷嬷却点了灯。
“此处不是没有光亮,而是但凡有光必是血光。”监工嬷嬷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手中的长鞭忽然丢在了桌案上,发出一声凛然脆响。
这般掷地有声,让杜青窈的心紧跟着揪起,想着定是夜王之事惹怒了监工嬷嬷。嬷嬷生了气,司礼监定也如是,所以……她这条命怕是危矣!
“姑姑!”杜青窈跪地行礼,“奴才知错!”
“你可知错在哪?”监工嬷嬷背对着她,声音冷然入骨。
杜青窈伏跪在地,“饶是夜王殿下招惹了奴才,奴才也该谨守本分,不该乱了方寸,更不该失了礼数。”
一声冷哼,监工嬷嬷绷直了脊背,微微昂起了头,“仅是如此吗?”
难道不是吗?
杜青窈寻思着,难不成姑姑是怪她坏了司礼监的规矩?难不成姑姑真的动了杀心,或者说是司礼监的规矩容不下她,要她去死?
监工嬷嬷骤然转身,冷然直对跪地踌躇的杜青窈,“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再想清楚自己
是什么身份,最后告诉我答案!”
“姑姑,夜王殿下之事,委实非奴才所愿,奴才已经尽量避开殿下。”杜青窈言辞恳切,音色哽咽,“若如此还是未能让诸方满意,奴才亦无话可说,请姑姑责罚!”
“你敢说,你对夜王没有半分企图?你敢说你未曾动过半分真心?”监工嬷嬷忽然蹲下身子,指尖用力的钳起她的下颚,迫使她迎上自己的双眸。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凛凛寒光令杜青窈为之一颤。
也不知是否心中有疑,监工嬷嬷瞧了她一眼之后,眸光旋即缓和些许。她怅然若失的望着杜青窈的脸,竟从嗓子里发出了略显无奈的轻嗤,“终是如此?亦是如此?莫过如此!”
杜青窈委实不懂,这三个“如此”到底是什么意思?
“姑姑?”杜青窈敛了眉眼,“奴才没有半分企图,亦不会动半点真心,奴才就是奴才。”
她能察觉到此言一出,监工嬷嬷手指尖传来的战栗,那样轻微的颤,轻微得只有彼此接触的肌肤,才能感知得到。
监工嬷嬷收了手,“你最好记住今日所言,这宫里的一切同你没任何关系,你若想活着离开皇宫,就别与夜王扯上任何关系。”
“是!”杜青窈磕头,“奴才是司礼监的人,是香坊的棋子,奴才明白自己身份卑贱,自不
会动半分逾越之心。一切作为,皆属权宜!”
“你的目标是承乾宫,其余的人都不在算计之内,亦莫作胡为。”监工嬷嬷慢慢将她从地上搀起,“并非我定要你阐明心意,委实是这宫里波云诡谲,若你不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迟早会死在这里。”
杜青窈愕然,不敢置信的望着监工嬷嬷。
这是在救她吗?
不是杀她?
“姑姑?”杜青窈愣了愣。
“你看看这屋子里的一切,每一件刑具都染着血,肉眼不可见,污血却渗入了铁木之中,饶是历经千年万年都再也无法洗刷干净。”监工嬷嬷环顾四周,“我不希望你的血,也留在这里。”
杜青窈脊背发凉,终是定了定神望着满屋子的刑具。
有大瓮,有木架,有铁蒺藜,有斧钺钩叉……
明晃晃的剔骨刀,尚未晾干的皮子,肉尽骨出的铁刷子,都是吃人的刑具。多少冤魂凝于其中,永世囚禁而不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