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罗德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问会让纳特尔的反应如此激烈,他看了他一眼,拿起酒杯做了个干杯的手势,然后浅浅地抿了一口威士忌,说:“如果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你只用照着剧本念出迪基的台词。”
“你们读剧本都是这么简单?”纳特尔掩饰性地拿起酒杯将威士忌全部倒进嘴里。
“当然不,一般会带上情感,同时还得注意角色随着台词变化而出现的神态变化,偶尔还会加点小动作。但是你不用这样,没关系,我能处理好我的部分。”
“好吧……”纳特尔看上去有些紧张,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拿着剧本和酒杯在房间里转了一会儿,似乎不太确定自己应该坐在何处。
西奥罗德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他来回晃了一圈,有些无奈地笑了:“好了,纳特,这又不是出演舞台剧,你不必尝试为自己找到一个舞台中心。过来,就坐在这里,照着念就行了。”
纳特尔见西奥罗德拍了拍床尾椅,示意他坐过去,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坐下来。西奥罗德就坐在他的脚边,右手搁在床尾椅那柔软的椅垫上,撑着脑袋,那细碎的金发轻轻地穿插在他那修长的指间,从纳特尔这个角度,只用微微一瞥,他就能看到对方白色浴衣下纤瘦的身体,这是他最近为了雷普利这个角色瘦身下来的成果,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敞开的胸襟下更深处只剩下一片引人遐想的幽暗。
纳特尔收回眼,喝下自己第三杯威士忌,才点点头:“可以开始了。第一句应该是雷普利的台词……”
他说着,看了西奥罗德一眼,然而他这一眼却让他发现,他所熟知的西奥罗德完全不见了踪影。
当对方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深邃清幽的绿眸对上他那灰蓝色的双眼时,不知是羞怯还是不自信,他不动声色地飞快地垂下双眼,但仅仅是那片刻的惊鸿一瞥,就足以让纳特尔整个人犹如触电般,愣在原地,一股酥麻感从头顶蔓延至脚尖。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双总是淌着淡淡笑意和温柔的平静眸子中,从未对他展现过的情愫。那种压抑、怯懦而不顾一切的情愫几乎如同烟火点亮了他整双眼眸,让纳特尔几近痴迷地渴求更多。
不够,不够……
然而当纳特尔还想细细探索那双眼中让他恨不得小心翼翼捧起来的情感时,他能看到的,只有西奥罗德那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那双折磨他的眼,轻轻颤动。
“你有兄弟姐妹吗?”西奥罗德的这句话中,带着一种几乎能被称为迫切的深意,轻轻的,犹如一片羽毛划过心头。明明是一句非常普通的提问,纳特尔却嗅到了一种暧昧而粘稠的气息,这几乎让他坐立难安。
“有……”他本能地回答,甚至忘了看看剧本。
“是吗?我可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迪基。”那坚/挺鼻梁下的唇勾起了一抹让纳特尔移不开眼的弧度。
纳特尔这才反应过来,他不禁懊恼自己的失态。长这么大他什么没见过,怎么现在竟然像一个小处男一样拘谨呆傻呢?“不,我的意思是,没有,我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纳特尔说,此刻他决定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剧本上,只要盯着文字,他就不会被眼前的景色干扰。
“还有玛吉,她也没有兄弟姐妹。”纳特尔干巴巴地念着,见鬼,谁想管这个玛吉怎样,“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口,纳特尔就感觉到一束目光,深邃而炙热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那种压抑的炙热几乎让他拿不稳手中的剧本。好在那种炙热只是一瞬间的事,如果继续被西奥罗德这样盯着,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纳特尔将双眼牢牢黏在剧本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的余光出,突然多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带着一种主人特有的苍白,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它轻轻搭在床尾椅上,指间细微颤动着,比起紧张和害怕,更像是……想握住什么,或者说,暗示它身边的纳特尔做些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从来都没有机会像现在这般,分享同一间卧室……”西奥罗德那略带沙哑的男中音,带着一丝蛊惑和难以言说的情感暗示,但那声音又是如此脆弱,轻轻的仿佛提高一个音量嗓子就会承受不起,而那强烈掩饰的颤抖又让人不得不心生爱怜。
纳特尔只觉得那个声音如同海妖的歌声,占据了他整个大脑,整颗心脏,整个身体,让他不能呼吸。他几乎是不可控制地看向西奥罗德,这一次,西奥罗德没有躲闪,他仿佛提起了自己最大的勇气与之对视。刹那间,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这气氛太过暧昧,纳特尔全身上下不受他控制地躁动起来,胸口火辣辣的滋味让他口干舌燥。
他看到了那双眼,那双眼甚至比星空下的桑塔露琪亚海湾还要漂亮,几乎让纳特尔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西奥罗德那因为紧张和畏惧而微抿起来的双唇看上去又是那么让人怜惜,纳特尔只觉得自己心中住进了一头可怕的恶魔,它在蛊惑他,驱使他,诱惑他,让他细细吻上那双粉红色的唇瓣,用舌尖轻轻地,慢慢地舔舐他的脆弱和颤抖……
纳特尔猛地站起来,放在他腿上的剧本因为他这个动作“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你演得很好,太好了,我想你没有任何入戏问题,所以我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我去睡觉了,明天见。”纳特尔极力克制着自己将坐在地上的男人捞起来狠狠吻下去的冲动,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大步走出房间,“砰”的一声用力摔上门。
西奥罗德呆呆地看着被摔上的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用手揉了揉脸,扶着额头,看了看身边还盛着威士忌的酒杯,伸出手一口气将杯中液体喝得一干二净。他知道一旦自己入戏,随意改台词都是小毛病,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出戏。
他当然知道正确的台词不是“共享卧室”而是“共享浴缸”——毕竟迪基在泡澡——但鉴于刚才的语言环境和现实环境,西奥罗德不知为什么就自然而然地将浴缸换成了卧室。他知道,在自己完全入戏的状态下,他早已变成那个渴望迪基一切的雷普利,他也知道,纳特尔刚才的神情代表什么,如果他没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几乎可以擦枪走火的气氛和暗示,那么他上辈子就白活了。
他更知道,在那种他已经将纳特尔完全当成迪基,将自己完全当成雷普利的情况下,一旦“迪基”说了“yes”,身为雷普利的自己会作何反应。
幸好纳特尔离开了,他贡献给他的用力摔门成功将他给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