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河畔又走了一段路,宋异洲才幽幽道:“其实,我曾经也是那个被偏宠的小儿子。”
程心宁愣了愣神。
自己刚才无意的一句话,该不会是触到宋异洲的什么伤心事了吧。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没事。”宋异洲却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打断了她。
“你说的其实是有道理的,大约幼子都是老来得子,因此的确更受疼爱一些。”
宋异洲一面说着,思绪却渐渐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当初,先皇膝下一度只有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和体弱的二皇子两个儿子。
后来,二皇子更是还未及冠便被一场严重的伤寒夺取了年轻的性命。
先皇十分悲痛,甚至觉得是自己前世有什么罪孽,因此今生儿孙福缘浅薄。为此,他还亲手抄写了许多佛经送到皇寺。
说来也巧,就在先皇潜心礼佛后的两年后,宋异洲出生了。
因此,很有些人开始传起,他是个有“佛缘”的人。先皇虽然未必真的相信这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但因是老来得子,他也确实偏疼了宋异洲几分。
一来二去的,就引起了当年已经被封为太子的今上的不满。
只不过,绕是心中再多不满,他一个长了宋异洲足足二十岁的兄长,总不能真的表露出自己刻
意营造的“兄友弟恭”局面下的狭隘心思。
因此,他也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温和,至于私下的诸多小心思小动作,则就少有人知道了。
不过好在宋异洲年纪和他相差太大,幼时读书行事也不过平平,因此没有引起他的过分警惕。
“从前母妃还在的时候,我还懵懂无知,以为自己过的十分幸福。唯一不懂的,是为何她总要叫我藏拙。”
明明一遍就会背的诗词,却要背十遍才能告诉夫子;见到了皇上,也只让他做那不说话的木头人……
哪个男孩小时候都会有争强好胜的心思,更不要说明明都会,却只能屈居于人下,不露风头的了。
幼年的宋异洲不是没有不服气过,甚至还因此和他的母妃吵过不少架。
“直到母妃去了,失去了她的庇护,我仿佛一夜长大……”
“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被架在火上烤着,这是她那样一个身处深宫,孤立无援的女人用来保护我的唯一方法。”
也因此,他最终也选择了做一个“不喜功名”,“玩世不恭”的闲散王爷。
宋异洲很少向别人谈起自己的过往,因为他不喜欢那种主动暴露自己弱点和负面情绪的感觉。
但是面对程心宁,他却毫不介意这一点。
甚至可以说,他是故意想告诉程心
宁关于自己的一切,只有相互了解更深的人,才可能建立真正紧密的联系。
程心宁之前多多少少也听说过现在的皇上和宋异洲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谐之类的传闻,但还是第一次听宋异洲亲口说给她听。
她眼里的宋异洲,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意气风发,胜券在握的样子,却没想到他的背后,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童年往事。
程心宁再看向宋异洲时,眼里便多了一份怜惜。
她试图安慰他道:“不过,他登基了,你应该也算是熬出头来了。”
“也许吧。”宋异洲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道:“与其说熬出了头,不如说,我与曾经的自己和解了。”
“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人和生活,那些东西,比深宫大院的奢侈生活,比权力和欲望,都更重要。”
说这句话时,他并没有看程心宁。
可是她的脸却莫名有些发热。
她当然知道宋异洲在说什么。
他的眼神坚韧又明亮,看向远山,也看向湖面上他们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