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再萌再可爱, 生在帝王家总得面对一些常人一生都不需要面对的,黑暗且残酷的东西, 宫沐便用小人之心,非要将事最残酷的东西教于他, 让他明白自己与世人是不同的,让他明白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公平到他曾经受过的苦,日后定是会一一还回去, 公平到他生来得到的荣耀或地位那是需要用东西交换的。
同时,又让他明白, 这个世界又是不公平的, 就好像他生来是皇子, 而他的先生却只是庶民;就好像,同为皇子, 三皇子生来受宠受所有人疼爱,而自己只是在冷宫里不被人问津甚至总被欺凌。
宫沐便是在教他这些所谓的‘公平’与所谓的‘不公平’,让他学会承受这些‘公平’与‘不公平’,然后结合运用,将它们发挥到极致。
于是, 一翻温馨的师生画面之后,他说,“先生这里有个案子, 你要不要试着处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双眸微垂, 手中握着茶杯,手却不自觉得捏紧了杯沿,杯中烫手尤不自知。
听到先生如此郑重其事,少年小脸跟着肃然,乖乖地点头表示他在听着,并且全神贯注地听。
小殿下一颗还算纯真的心日后不知会被渲染成何种颜色,但第一道颜色,宫沐想必是自己的杰作,其中滋味他无法言喻也不想去解释,更不想释然,他要永生记着。
宫沐的声音如山中流水悦耳,如果忽略他话中意思,能叫人闻知欲醉心神向往,无人不喜欢听的。
他说得很缓慢,也很平静,在他的阐述中,保持着一种中立的语态,没有刻意诱导,没有直接的命令,即便是聪慧如姜卫华也听不出自家先生所思其意。
将查来的东西讲完了,宫沐方抬眸,看着似陷入苦想中的少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压着声音幽幽问道:“可想清楚了?”
他不问对方可否愿意或者是否会去做,只问他清楚了没有,是对此事清楚没有,还是对他的心思清楚没有。
就如他所问,姜卫华的确在想这两个,也许得不出结论,也许是不敢下结论,他犹豫且踌躇,而宫沐也不催他,就这么看着他慢慢地等着,等着他想明白为止。
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四皇子并没有想明白,也许只是没敢想明白,带着沉重而又复杂的心情领着他的宫奴告辞回宫了。
将已经凉去了的茶杯放下,宫沐的手发麻得无甚知觉了。
“是否……对他而言太残忍了些?”
他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云小叶被他派到了小南园的药园子去了,所以此时并不能回答他的询问,取而代之,童护卫耿直地回答,“少夫人让四殿去处理国公府之事,也是合情合理,即便四殿下目前依旧无权无势且不受宠……呃。”
自知自己妄论皇家之事,神情有些忌讳,看着门外无人,这才又继续,“ 但,他仍还是个皇子,由他去处理也未尝不可,毕竟此事您不适合插足。”
那是国公府之事,论不好还能成为国之大事,少夫人虽为少傅却实则无一官半职在身,原先的所谓的监军之职也不过是圣上的一个恩准罢了,自从离开漠北便已然失效。
一无权二无理,的确最为不适合的,身为属下,他尤为担心心善的少夫人会忍不住过问,居时麻烦不断可想而知,其他还好,他最见不得的便是自家少夫人受委屈或遇险。
此时少夫人愿意将此事交由四皇子去处理,最为适合不过了。
宫沐抬首看他,把人看得不自然了,才幽幽又问,“你也以为,我不过是在推卸麻烦?”为了怕麻烦,他推出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去面对这件事所带来的可怕的后果?
听罢,童护卫一顿,眼微微睁大,后知后觉,却又因为耿直没办法为自己圆话,只得低头认错,“是属下肤浅愚昧!”
“……”宫沐勾着唇角无声地笑笑,他了解这个护卫的性子,倒也没有怪他,还不如说其实很喜欢他这种性格,没有那九曲心思容易懂又有本事又忠心,没有比此人更适合的属下了。
“我没怪你会这么想,换了谁大约也会与你一般想法。”只是旁人也许会多加修饰过后说出来的话不似他直接罢了。
“我只是……”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在手边的杯上,这套茶具还是那少年送的,当时他听闻宫里人送来四殿下的东西时,随口就问是什么,当对方非常坦率地回答是“一套杯具”时,他愣了有好长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然后自己当着宫人的面笑得有些无法自己了,把宫人迷得险些把杯具给摔了酿成真的‘杯具’。
说实话,这事他记忆尤深,所以对这一套看起来并不算名贵的东西爱不释手,导致了‘宫家无双公子喜欢杯具’的谣言漫天飞,那阵子送到府上的礼品,杯具尤最,光那些东西加起来都能开间不小的杯具馆了,事实上,他还真开了一家杯具馆,坐实了这个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