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了。”

“又一个。”

“再来。”

“啊，我的，快成为我的。”

“哈哈哈，马上你的一切都将属于我，精神，灵魂，身体，所有的都是~”

像是不断响起的手机短信提示音一般，只是极短的思考间隙，库洛洛就听到了一声接一声不停响起的贪婪之意。

艾利亚斯的集合意志简直如同烧滚的利刃切入黄油般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无数的集合意志分化成了无数细小的精神体，如同书囊虫蛀书，蚕啃食桑叶般，将赛璐璐的过往经历，一一细细蚕食，密密吞噬，仔细融合着。

库洛洛在吸收了一段记忆后，又身不由己地被推向了另一处回忆之地。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被单，灰白的地面，这个房间的所有一切都是苍白一片的，躺在病床上的少女也是苍白一片的，浅蓝色的病服略有些宽大，仿佛麻袋似地套在少女身上，显得她更加孱弱消瘦和压抑灰败。

病中的少女这个场景总觉得让库洛洛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在记忆里搜寻了下，才想起一件事，当时在流星街碰见少女时，他让派克诺坦去查看赛璐璐的记忆，反复询问得到的却只有一段回忆，少女大病一场，生死挣扎过后终于摆脱病魔，全家喜极而泣，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在当初的回忆搜寻中他是见过的。

想起后，库洛洛一边留了几分心思在眼前的记忆上，一边却是思维发散着，试图联系侠客等人，同时也探知一下艾利亚斯这个集合意志和赛璐璐目前绞力的情况。

拜他也是艾利亚斯的集合意志之一所赐，他现在的状态可说是‘我思我想既我见我至’，他和其他的意志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一体的，虽然做不到全方位全思维视角，毕竟做到了等于库洛洛也不存在了，只剩一个拥有库洛洛一切思维记忆的艾利亚斯，但短暂地代入其他意志还是可行的。

当他发散捕捉到其他意志时，他就能知道这个意志的一些情况，同时看到此时它正在面对的赛璐璐的回忆，库洛洛并没有停留太久，虽然绝大部分的意志早就已经失去自我，在单个的情况下，并不能在瞬间的相互融合时给库洛洛带来威胁，但太过频繁地不断介入他人意志容易导致自我人格崩解，所以，库洛洛很好地掌握着这个度，几乎只是在接触的一瞬间发现不是他要找的人，就直接脱离，扑向下一个意志。

至于它们所面对的赛璐璐的回忆，库洛洛不是不感兴趣，只是所有的回忆似乎都只是些日常琐事，即使部分记忆里的生活背景倒是可以看出些许神奇之处来，想来是因为世界不同而带来的大不同，但库洛洛就算对此感兴趣，也不值得他冒着自我消失的风险去观看，因为那些记忆里的赛璐璐活的太普通太平淡了，无论生活经历还是她个人的情绪都如白开水般乏味与不足为奇，小悲伤，小开心，小愤怒，小苦恼，小惊惧，普通人的人生经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毫无值得注意之处。

库洛洛介入了一个又一个意识，惊鸿一瞥了无数赛璐璐的回忆，但渐渐地，他却感到了一丝说不出的异样，只是那异样是如此的飘忽不定，让人找不到违和感的源头，急着找人的库洛洛，也只能任由那丝异样停留心间，慢慢发酵，直到爆发出来。

不过，库洛洛倒是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其他分散的意志似乎并不具有清晰的形体，当然，意志有形体本就是件古怪的事，但之前在艾利亚斯这个集合意志里，他看其他人都是一种明暗交加的光点形式，此时，在赛璐璐的精神世界里，却呈现出一种朦朦胧胧、污秽不堪的黑色雾状之物，库洛洛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特殊到可以具象化出自己的身体，是因为他还保留有自我还是另有原因，目前他也无法知道，只是那些雾状物吃掉赛璐璐记忆的方式就是如同在水中滴入墨水般慢慢晕染和侵蚀画面，当整个记忆的画面都被雾气吞没，就代表着艾利亚斯又吞噬了一段记忆。

库洛洛没有试图去阻止，他有心无力，这种状态所面临的一切都处在摸索之中。

库洛洛又捕捉到了一个意志，不是他要找的人，电光火石间，他依旧分心关注了下赛璐璐的记忆，这次，这段回忆却是出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眼熟之人，女尊世界时见过的玉贵君玉潇离，当时赛璐璐还为了他大为失态，但后一秒，库洛洛否定了这个答案，眼前的人比玉潇离稚嫩许多，看着只不过在十二三左右，而且他的神情姿态也与玉潇离完全不同，即使身着女装，他并无一丝软弱恭顺之感，仿佛不依附着大树就不能生存下去的菟丝子般。

是的，这个和玉潇离长的一样的人，似乎应是个女子，但赛璐璐当初的态度可不像是面对一个姐妹，更像是对着爱恋之人，可库洛洛也从没觉得赛璐璐会是个百合，当然，男女通吃也被库洛洛否了，赛璐璐平时的一言一行和蕾丝真沾不上一点关系。

因为这点特殊，让库洛洛多留了一会，虽然这段记忆排除那个酷似玉潇离却不知究竟是男是女的人，依旧乏味到让人想打哈欠，赛璐璐在教那人作画，轻声细语指导着该如何用笔，如何着色，该怎么疏淡相宜，又怎么浓墨重彩，因为吃掉赛璐璐的记忆等于就是变成了自己的记忆，所以随着这段回忆慢慢落入库洛洛暂时介入的意志之手，他自身也对赛璐璐掌握的工笔画有了个清晰明澈的了解，如果现在让库洛洛自己来画，相信大概只要过了最初的手生，他也可以画的很能唬人了，当然，大师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段记忆里也只有最初浅的国画技艺。

发觉黑色的雾气已经快将整个记忆都吞没了，库洛洛也准备脱离了，可就在此时，一道明亮堂皇的金色光芒刺穿了这片黑暗，几乎是立刻就驱散了大半的灰黑意志，同时，有一股温暖舒适之极的诱人绿意舒展着藤蔓，摇曳着枝叶，不知从何处缓缓生出，慢慢净化了剩余的黑雾。

因为这道意志的消散，立时暴露出了库洛洛的意志分神，他并没有像那个意志一样被消灭，甚至毫无一丝一毫感觉。

‘咦？没有被完全吞噬消化的灵魂精神残余吗？’这个意志表现出了威严正大之意。

‘是你，曾经被真实之眼短暂依附的灵魂。’这个意志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但库洛洛却没有理会那两个意志，而是看着渐渐出现的两个身影，是的，身影，在赛璐璐的这个精神世界，他居然又看到了两个有实体的人，明明就连光明女神和生命女神都没法具象化出自己的身体。

‘西索，伊路米，’库洛洛表达出了自己的沟通之意，同时，他将自己的‘本体意志——身体’也挪了过来，之前身体所在的‘病床上的赛璐璐’这段回忆也已经消失了，既然一样都要被送去其他回忆之地，不如就出现在这里。

‘团~长？还以为又会看到一团乌糟糟的雾状物体呢，该说不愧是团长吗？’

西索一身小丑服，头发用摩斯往后定型高高竖起，一手举着扑克牌轻轻掩唇，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西装版本的库洛洛，笑地轻佻肆意，他周身散发着一团光芒万丈的金光，充满了光明威严与公正严明之感，只是，西索的形象和这金光给人带来的感觉实在反差太过剧烈，看着古怪之极。

而伊路米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倒不再是个前、凸、后、翘的妹子了，穿着一身紧身易于活动的泡泡袖练功服，上衣插满了圆头钉，一头乌黑的长发秀发飘飘，漆黑的猫眼圆又大，却毫无一丝光彩，一脸面瘫地盯着库洛洛，他周身是一团绿色暖光，慈和宁静，让人充满舒畅与亲近之意。当然，冷漠的伊路米和温暖人心的绿色光晕，又是一个反差。

对此，库洛洛却毫无讶异之色，‘罗莱雅和伊芙莉还跟着你们啊，不过，你们也有身体啊。’

‘嗯~是呢，还挺怀念这手感啊~’西索有些陶醉地不停翻手变着扑克牌，一会儿成个扇形，一会儿又消失不见，最后，他唰地翻出了一张小丑鬼牌。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库洛洛继续问。

‘被拖进来的啊~’西索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嘲讽。

‘伊芙莉说不相信赛璐璐能够消灭毁灭之神，他的精神体冲入赛璐璐的精神后，伊芙莉就脱离了我的躯体，把我也带进来了。’伊路米语气相当不快。

‘那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进来又能做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她们还要缠着你们不放？’库洛洛真是无法理解。

‘她们可笑的还在相信预言啊~什么异世之人就是解铃人的，到现在都不死心~’西索一脸兴味索然。

‘只要有万分之一可能，我们就不会放弃，现在，所有的异世之人都在这个少女的精神世界，无论谁是这预言应验之人，都不会错失。’伊芙莉传达出了这样的讯息。

‘现在，艾利亚斯也是精神体，我们能做的，只有一点一点毁灭他的意志，保护这个少女的意志不被吞噬。’罗莱雅意志坚决。

‘所有人都进来了，外面的身躯怎么办？除了艾利亚斯，魔族的联军并不是摆设。’

库洛洛却升起了新的顾虑，就算灵魂是根本，没了身体还是等于什么都没有了，之前他不担心，一是担心了也没用，二却也是觉得有西索和伊路米留在外面，以罗莱雅和伊芙莉的力量，要压制和摆平那些魔族联军很容易，不至于最后就算打赢了，也落得个魂魄无所依的下场。

伊路米斜瞅了库洛洛一眼，回答道。‘伊芙莉和罗莱雅借用我和西索的身躯杀了切斯特，那头黑龙被梅依赛德拦着，最后被我们三打了个半死，其他一些会影响战局的高端战力也被挑出来杀了，高层应该是全军覆没了，罗莱雅和伊芙莉还联手给我们的身体布下了个守护结界，降下了不得擅动我们身躯的神谕，以及全面反攻魔族联军的指令，加上有梅依赛德看场子，只要我们动作快点，应该不至于出事。’

库洛洛的疑虑同样是当初伊路米的顾虑，而西索虽然想不了那么多，但要把身体留在敌营，想也知道他绝对不肯干，两人意志强烈抗拒的话，对罗莱雅和伊芙莉来说也是百害毫无一利，所以，伊芙莉和罗莱雅出手做了尽可能完善的布置，才让西索和伊路米就算不情愿，也不至于反弹的太过厉害。

‘嗯哼~是呢，所以没办法就被赶鸭子上架了啊，真是~，真是~，太让人憋屈了~’

西索神情阴了阴，最后还是没有爆发，语气却反而透出一丝幽怨之意，他被罗莱雅弄的也真是快要没脾气了，发飙也彪不过她，恶心也恶心不到她，牛皮糖一样就是死死缠上了他，而且，她要干什么就一定会干到底，怎么样都没辙，西索现在真的是只能希望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快点了结，好让他重新恢复自由身啊。

西索恹恹地瞟了瞟一身飘逸古装正低头鉴赏画作的赛璐璐，她微微笑着在夸奖人。

“零音，这笔留白一下子就提高了整幅画的意境，你画技大有长进啊。”

西索突然就夸张地叹了口气，‘唉，小璐璐的回忆真是平淡之极啊，每件事怎么感觉都这么的无关痛痒、毫无波澜呢，无趣，真无趣，明明应该活了很多年啊，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刺激的事呢，或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呢。话说，这里真的是小璐璐的精神世界、灵魂深处吗？而且，我们的意志都在，小璐璐的意志又在哪？’

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过心头，西索的话让库洛洛霎时醍醐灌顶，猛然想明白了究竟是什么让他一直觉得异样了，他不由赞赏地给了西索一眼。

‘说的好，西索，我居然还不如你敏锐。’

‘嗯？’无故被夸的西索却是一脸莫名，他有说什么吗？

伊路米将视线从赛璐璐身上移了回来，‘库洛洛，你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