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行山区一带拜师匠人的惯例和规矩,举办过磕头拜师仪式以后,徒弟要留在师父家里同吃同住,等于是师父家庭的一名成员。
张包肉向闫大栓辞行要回家去。不料闫大栓却对他说,张师傅,先让转瑞跟着你回家去吧。我最近还有点事情要办,得出几天门。等办完事回来后,我再捎信让他来。
听闫大栓这样一说,张包肉心里虽然非常不满意,可也没有办法,只好向张转瑞招招手,领着他回到了雁浦村老家。
回到家里以后好长日子,张包肉的心情一直不好,他闹不清闫大栓这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一天,张包肉来到皇留湾村办事,无意中见到了二儿子张转祥的师父也是自己的好朋友冯止尘。想起三儿子转瑞拜师过程中的种种不愉快,心中块垒难消,就向冯止尘诉说了一遍,言谈话语之间,不住地埋怨闫大栓太不近情理,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儿子呢?这也是你的徒弟啊!唉,早知道闫大栓是这个样子,当初还不如不拜他为师呢!
冯止尘听了张包肉的叙述,也觉得奇怪,就说,正好我今天闲暇无事,索性到你家去看看转瑞这个孩子,你意下如何?
张包肉高兴地说,那感情好。我家里刚刚烧了一锅上好的枣杠子酒,咱们哥儿俩好好地喝上两盅。
两人回到雁浦村,张包肉的老婆做了几个下酒,张包肉特意让三儿子张转瑞过来给冯止尘满酒。
冯止尘特意端详了张转瑞几眼,觉得这个孩子除了身子骨长得略显单薄一些外,要比自己的徒弟张转祥模样清秀的多,像个白面书生,这样的孩子读书应该更合适一点,做个抡大锤的铁匠,确实有点不伦不类。于是,他趁着酒意,对张包肉说,兄弟呀,我看转瑞当铁匠也不怎么合适,你还是让他念书去吧。
张包肉摇了摇头说,兄弟呀,咱大山里的孩子有几个念书的?还是学点手艺好,将来能挣一口饭吃。对了,你刚才说转瑞不适合学铁匠,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他怀疑冯止尘和闫大栓有同样的看法,私下里统一过口径也说不定。
冯止尘连忙摆摆手说,不不不,我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觉得转瑞生的比转祥弱小、斯文了一点,像个念书人,别的倒也没看出有什么不适合学铁匠的。闫大栓的做法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这样吧,我和闫大栓也熟识。既然你不好意思问他,等我有时间问他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包肉一听,连忙点头致谢。他也问过闫大栓,但人家不愿意说。冯止尘是局外人,或许能问出个子午寅卯来。
三天后,冯止尘到砂口村串亲戚,特意来到闫大栓家拜访。
闫大栓见老朋友到来,自然是一番热情招待。酒过三巡菜上八道,冯止尘借着酒劲儿问闫大栓,听说闫老兄新近收了一名徒弟,可真有此事?
闫大栓点点头说,是有这么档子事。不过——后半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冯止尘听了一愣,问,怎么回事?对这个人不太满意?不满意可以不收嘛!退回去不就得了?这是干咱们这一行的惯例嘛!
闫大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唉,要是能那样做不就简单了吗?咱这里收徒你还不知道吗?都是事先托熟人牵线搭桥,我也没有见过本人。等见过本人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冯止尘说,我听说你收的这个徒弟是张包肉的三儿子张转瑞。他的二儿子张转祥已经拜在了我的名下。张转瑞我也见过几回,挺不错的一个孩子嘛,莫非你嫌他生的单薄,抡不动大锤?
倒不是嫌他生的单薄。一把大锤也就是七八斤左右,十多岁的孩子都能抡得动,何况张转瑞已经是个成年人。闫大栓说,冯老兄,不瞒你说,从我见到这个孩子的那一刻起,我总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但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冯止尘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呢?雁浦村离砂口村也不太远,两个村庄的人时有来往经常走动,你过去见过他也说不定,只是没有说过话共过事而已。
情况不是这样。闫大栓说,我以前肯定没有见过他的面。还有一件事情也非常奇怪。
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冯止尘诧异地问。
闫大栓说,每当我看到张转瑞的那张脸时,心里总像被人用手抓了一把,感到非常别扭和不舒服。这个阴影一直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因此就不想收他为徒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最后不还是收张转瑞为徒了吗?冯止尘说。
这也是万般无奈呀!闫大栓说,咱先前答应了人家张包肉的请托,又收了拜师礼。我本想把礼物退回去,可张包肉死活不接。再说,整个太行山一带也没有听说过有退礼的先例,怕别人笑话。我不想破坏这个规矩,就硬着头皮答应了。另外,我还有个想法,索性收下这个徒弟,弄清楚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的我会出现那种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