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已经消失的屠伏,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
“临危不乱有急智,舍生忘死偿孝义,知恩图报不求果,心有屠刀能自持。屠伏,你有大智慧,大福德。”
屠伏被如此夸奖,却没有半点欣喜,而是继续面无表情的问道:“大师,你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那我能不能再问你几个问题,你能不能如实回答?”
“但问无妨,贫僧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我拜你为师之后,你会拦我杀他吗?”
“会。”
“那我达到什么境界,你,还有大佛寺,才拦不住我亲手杀他。”
法仁果然知无不言的道:“学会如来神掌的第一式。”
“怎么才能学会如来神掌?”
“拜我为师,武道达成归真之境,佛法达成贫僧现在的境界修持。”
“大师什么时候开始的修行?又是何时达成了现在的境界修持?”
“贫僧三岁时被送入大佛寺,自幼修习武道佛法,至今已有三十九年,五个月前,贫僧修成了如来神掌的第一式,于是离寺云游至此。”
“大师都需要三十九年,那就算大师对我青眼有加,我怎么也得个四十年时间吧?”
“贫僧不知。”
“那就算作四十年,大师,四十年,是不是太久了?”
屠伏握紧刀柄,手指泛白,表情狰狞的问道:“你告诉我,他凭什么再活四十年?就凭,他只是被逼!才放下了,手中!的屠刀?”
“……”
和尚有话说,却说不出来,因为面对这样的屠伏,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大师,你刚才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屠伏没有纠缠异族马匪凭什么能继续活下去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
“那要是我拜师剑宗,或者是其它什么门派的时候,对他们说你夸赞我的那些话,还说你要收我为徒,你想传我如来神掌,你会帮我作证吗?”
“……”
和尚这一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不可否认,屠伏说的都是事实,特别是和尚‘想’传给他如来神掌的话。
而和天道楼、大佛寺,同为中洲十大宗门之一的剑宗,又向来崇尚有仇报仇的理念,且一直看大佛寺不顺眼。屠伏要是真的能到达剑宗,以他的经历和这番说辞,十有八九能够拜师成功。
虽然不可能成为真传弟子,甚至不一定成为内门弟子。
毕竟,剑宗一听屠伏的经历,就知道屠伏想要干什么。恶心大佛寺是一回事,和大佛寺对着干又是另一回事了,屠伏不值得。
但剑宗的武功比大佛寺的武功要速成的多,外门弟子也能达成锻体、开窍的境界。
而大佛寺又不会让这异族马匪进入真正的寺内,只会使用手段废除其武功放在寺外,种田做工、日日诵经为生。
屠伏要是拜他为师,那学成如来神掌之前自然是没什么机会,他能看得住。
而屠远要是以剑宗弟子的自由身而来,虽然同样会有很大的约束,很难在大佛寺的看顾下成功杀人,但以屠伏表现出来的心性,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可成功之后,就算屠伏已经成为剑宗的真传弟子,剑宗也保不住屠伏,跑不了一个被镇压在禁地的下场。
和尚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过程和结局,而是屠伏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以至于恶果累累。
“屠伏。”
“大师。”
法仁深吸了一口气,愧疚的问道:“你认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吗?”
“认,大师是要我这条命吗?”屠伏紧握刀柄,出鞘三寸,面无表情的说道:“只要大师一句话,就不劳大师动手了。”
“拜我为师,三年。三年之后,你大可还俗,贫僧绝不阻挠,你到时候若是坚持要拜入剑宗,或者是其它宗门,贫僧亲自送你前去。十大宗门除了天道楼和兰若寺之外,贫僧都能保你拜入其中。”
“……”
屠伏沉默的时候,异族马匪感受到的压力突然消失,如何能不知道这和尚是什么意思?而且,他也怕屠伏拜入剑宗,三年之后来大佛寺杀他——和尚能懂的道理,马匪自然能懂。
刚刚还想阻止屠夫拜师的他,赶忙开口劝说:“小子,你知道剑宗离这里有多远吗?天道楼的天人说乱世将起,那乱世就起定了,天人可以听到超脱之地的神言佛音啊。
我都能带人入关劫掠了,这天下已经乱了啊。而你连筑基都没能真正完成,又怎么可能在盗匪横行、妖魔乱世的时候安然到达剑宗?一万多里地啊!
就算你能到达剑宗,可你口说无凭,剑宗如何信你?任谁也不信,这世上会有人放弃学如来神掌的机会啊。
就算剑宗信了你,也得派人到大佛寺询问求证,可一来一回,算上你到达剑宗的时间耗费,至少一年就过去了啊。
你真当剑宗之人,会为了你快马加鞭一路不停?路上游山玩水,锄强扶弱,两三年都是有可能的。
三年,你拜师高僧三年而已,还保证你能拜入剑宗,你不亏的啊!”
屠伏听着,却没看异族马匪哪怕一眼,只是一直看着和尚的双眼,而和尚也坦然和屠伏对视。
片刻之后。
屠伏开口问道:“大师,你会强行用佛法让我放下仇恨吗?”
“贫僧不会,佛法也不能。”和尚直视屠伏回道:“但贫僧确实会教你修持佛法。”
“那这三年,你会教我武功吗?”
和尚犹豫了一下,改变了说法:“会。但你要学我大佛寺绝技,或者是如来神掌这样的绝学,那就不能脱离大佛寺了。”
“好,我拜你为师。”
屠伏说完,长刀入鞘,却并未跪倒在地,而是躬身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请恕徒儿不跪之罪。”
“善哉善哉,无需跪拜。”和尚不介意这些,可他哪里知道,屠伏口中所称的师傅,而非师父。
“谢过师傅。”
屠伏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的问道:“师傅,那我们现在?”
“回寺。”
“那让徒弟回临西镇买几匹马?再准备一些干粮,素的。”
“不骑马,步行,可以磨练身心。无需再准备干粮,为师辟谷,马车里有你们的用度。你尚未剃度,又需要完成筑基,可以吃肉。”
“以我的脚力,师傅觉得我们要走多久?”
“三个月。”
“好的师傅,那这一路上的琐事,都交给我吧。”
和尚没有拒绝,而是让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忧愁起来的异族马匪去灭掉已经燃了一夜的火堆。
屠伏则低头蹲下,捡起行囊的过程中,摸了摸行囊中的几本书,那是他家传的医书。有治外伤的,有治内伤疾病的,还有治中毒的毒理医书……
背起行囊的过程中,他终于看了正在踩火的异族马匪一眼,只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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