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外地,但愿自动传不会出差错。高
黄培胜的嗓音洪亮,诵读文章清晰而有力,一字一句送入众臣耳中,众臣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渐渐若坐针毡起来。
少顷,洋洋六七千字的文章尽数念完,文德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苏锦的这篇文章名为针砭时弊,实际上通篇皆为变革举措,而且按照苏锦的说法若是当真进行变革的话,那可是惊天动地伤筋动骨的大事,所涉人事繁杂,触动的利益巨大,必会产生巨大的影响;至于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目前尚从评估。
就拿第二条来说,抑侥幸,即限制侥幸作官和升官的途径。苏锦明确指出,朝廷大员每年都要自其子弟充京官,经其算一个学士以上的官员,经过二十年,一家兄弟子孙出任京官的就有二十人。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进入朝廷,不仅增加了国家开支,而且这些官宦子弟又大多不干正事,相互间却包庇勾连,结党营私。[
苏锦的意思是要限制官员的恩荫特权,防止他们的子弟充任馆阁要职;此举若成,自然会让政务清明并减少大宋财政俸禄的供给压力,对朝廷而言自然是极好的一项建议。但殊不知,此举若真的实行,必然触动大大小小在职官员的利益。
朝廷最近虽倡导官员子弟凭本事参加科考,但也仅仅是倡导而已并未强制实行,实际上官员子弟参加科考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考上了自不必说,即便是没考上,也必会想尽办法安插进衙门为吏,时日一久便可累集资历正式授官了。
这一块大蛋糕,自大宋立国以来早已成为官员们心目中理所当然的福利,现在这个苏锦居然提出要动了这块福利,这不是在自找不自在么?
在座的都是朝廷老臣,个个为官都在二十年之上;以晏殊为例,其家中七子除了最小的晏几道尚在襁褓之中,其余的均已成年,且个个纨绔不肖其父。
晏殊虽痛恨养子不肖,但也不能不管他们,凭着自己的身份,并皇上的恩宠,奏请圣上在三司衙门并京城清要之处将儿子们都安插了官职;虽然官职不大,但好歹也个个是官身;晏殊还有四个侄儿也同样通过关系安插为官;所以当晏殊听了苏锦这篇策论,先想到的便是一旦要是皇上听了苏锦的话实行此条的话,自己这十个子侄怕是要统统罢黜回家了。
晏殊怎能允许有这样的事生,忠君爱国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能分享利益么?若是臣子们跟着皇上混,什么利益什么特权都捞不到,那还蹦跶个什么劲儿?
杜衍也是一样,苏锦策论上说,一个学士为官二十年,子侄辈蒙祖荫会有二十个做官,杜衍粗略的算了一下,自己的子侄辈起码过苏锦所说的一倍,少说有四十多人;具体数目连杜衍也说不清,因为他自己也没细细的统计过,有印象的便足以过四十个;杜衍听完了黄培胜的诵读恨得牙根痒痒,这个苏锦简直是断子绝孙的恶毒,竟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断不能容这件事在皇上脑海中定型。
赵祯偷偷观察群臣的反应,他是个聪明人,这十条最少有四五条直接涉及官员的利益,虽然对朝廷是有好处的,但是官员们的反应也不能视;自己是皇上,但是事情还是要官员们去办,没有了这些人的帮衬,自己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
“众爱卿,怎么都不说话?苏锦的这篇策论如何?”赵祯缓缓问道。
群臣均不开口,暗自揣度皇上的心思,赵祯单独将这篇文章拎出来读给大家听的这种行为,便可猜测出皇上其实对苏锦的建议持着一种赞赏的态度,前面读的时候,皇上连说数声‘了不起’,那可绝对不是讽刺,而是实实在在的褒奖。
杜衍沉声道:“皇上,苏锦是晏三司举之人,我等倒想听听晏三司的意见。”
杜衍对晏殊的情况很了解,与其自己先开第一炮,还不如让晏殊先开第一炮,他知道晏殊是绝对不会赞成苏锦的建议的。
“也好,晏爱卿便说说看。”赵祯微笑道。
晏殊奈起身上前施礼,道:“既然皇上点名,老臣便谈谈看法;苏锦这篇策论确实写得不错,以他的年纪和阅历能归纳出这十条,并想出对应之策,确属难能;身为举子,在短时间内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老臣极为佩服,便是老臣上阵,也未必写得有他好。”
赵祯颇感意外,虽然苏锦是晏殊的人,但赵祯预料在此事上晏殊如此豁达开明,倒是罕见。
“不过……”晏殊话锋一转,击碎了赵祯的意外:“不过,苏锦毕竟年纪太轻,对我大宋朝廷政务以及民间细末不甚了七八章写的好,不代表观点便正确,这篇策论中错谬之处不少,或者不称之为错谬,可称之为想当然耳,臆测部分颇多,故不能当做正确的方法去用。”
赵祯声音低沉道:“晏爱卿的意思是,文章是好的,只是看看便是,绝不可采纳之,是么?”
晏殊想了想道:“不可完全采纳,或可部分采纳,十条中便是能有一条为朝廷采纳,便是苏锦的荣耀了。”
赵祯沉思道:“那么,依你看苏锦可取为第几?”[
晏殊道:“老臣和苏锦有些瓜葛,理应避嫌,此事还是皇上做主为好。”
赵祯想了想道:“好吧,你且退下,杜枢密可有何高见?”
杜衍心中高兴,难得自己和晏殊能站在同一战线上,而且碰的对象竟然是苏锦,可见利益之下,便是苏锦也终将为晏殊所抛弃;晏殊既然表明态度说苏锦是胡说八道,自己当然要锦上添花狠狠的批驳一番。
“臣以为,苏锦这篇策论几是处,他所言看似有理,但绝不可采纳之,春秋赵括纸上谈兵言之凿凿,最终坑了赵国四十万雄兵,这便是只会空谈者的危害。”
赵祯笑道:“杜枢密言重了,朕只是觉得他的文章写得好,可没说要按他的话实行,你只说这篇策论写得如何?”
杜衍挠挠头闹个大红脸,皇上明明意思便是针对内容请大家评论,此刻却改口说不是,让自己颇有些尴尬,但谁叫他是皇上呢,眼下自己和晏殊连续的跟他意见相左,恐怕皇上心中也定然不痛,不如说两句迎合之语蒙混过去便罢。
想到这里,杜衍拱手道:“抛却内容的正确与否不谈,单是苏锦能短短时间内想出十条自以为是弊端的地方,并引经据典举例佐证,臣倒是认为也颇为不简单,;相较于刚才的那几十篇空洞之文,显然档次高了不是一点点,臣以为名次可以靠前。”
杜衍也算是卖了个顺水人情,明知道苏锦这篇策论深得赵祯之心,就算自己极力贬低,也绝不会将苏锦黜退;既然苏锦中进士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中第十和众第一百名倒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赵祯犯了个错误,他根本不应该表现出对苏锦这篇文章的特别关注,这十条建议就像是柄柄利剑直刺朝廷软肋,就算不涉及官员自身之利,身为执政者,为了脸面也绝不会承认有这么多的弊端存在,那岂不是显得在座众臣没有能力么?
赵祯又问了数人,大家的言论均保持跟杜衍和晏殊一致,对内容极力反对,但对苏锦心怀国家的态度和文章的辞藻用语佐证之处给予褒奖;这就好像有人问别人这颗珍珠是否珍贵,别人却大谈装珍珠的盒子如何精致,对珍珠本身的态度可像而知。
赵祯心中冰凉,看来有些事不是自己想当然耳,自己一直站在高处坐看两派龙争虎斗,而自己则充当协调平衡者的角色,但殊不知,这两派也有共同的利益,一旦自己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放下芥蒂,将矛头直指自己,开始同仇敌忾了。
赵祯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但他也不愿就此认输,挥退众人之后,他决定用名次来隐晦的说明自己的态度;赵祯熬了一夜,看完了所有考生的答卷,最终定下名次。
五月十七日清晨,皇宫前的告示牌处张出了三张金榜,二百三十二名省试高中者有十一人被黜退出进士之列,剩余二百二十一人高中进士。
金榜一出,百姓们蜂拥而至,将皇宫前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榜分三甲,第三甲共一百五十三人,赐‘同进士出身’,第二甲六十五人,赐‘进士出身’,魏松鹤便位列二甲第三十六名,成绩相当的不错。
不过人们关心的可不是这些二甲三甲的人物,虽然他们也从此拥有了让人羡慕的官身,不久便将成为各州府各衙门的官员,前程一样的锦绣光明,但与他们相比,一甲金榜的三个名字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万众期待中,一甲的名单姗姗来迟,人们蜂拥而上,伸脖子蹬腿细看名单,顿时一片哗然之声;一甲第三名探花:王安石,第二名榜眼:韩绛,第一名状元:苏锦!
苏锦三元及第!真正的大三元全中,这是本朝的第二个三元及第,天圣二年的宋庠连中三元是因为其弟宋祁让出了状元的位置,有些名不副实,而这个苏锦的三元及第则是实打实的不折不扣。
百姓们奔走相告,原本在京城便颇有名气的苏锦,再次成了舆论的焦点,大街小巷人们兴高采烈的谈论他议论他。知情人不断爆料,爆出苏锦的家世、年纪、相貌以及各种**,当人们得知,苏锦仅仅是个庐州商贾之子的身份,连应天书院也不过读了两个月而已,不得不连呼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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