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于腊月初九带着家眷离开京城,本来苏锦打算在京城混到年后,但京城中的形势让苏锦觉得再待下去自己恐怕要陷入其中。
不知从何时起,苏锦也学会了韬光养晦;这年头比自己强势的人着实不少,范仲淹、韩琦自不必说,一旦掌权之后,行事与以往大大不同,和他们当然不能起正面冲突。
甚至是富弼,在苏锦眼中是个老好人一个,现如今也不得不说已经大变摸样,自从成为新政的主导人之一,身居枢密副使高位,和苏锦也因新政之事疏远了许多;即便是和他的老丈人晏殊,也因政见分歧变得生分了起来。
权利和地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这一点毋庸置疑,苏锦也能理解,谁愿意一辈子居于人下不干出点大事呢?谁不想名垂青史万民称颂呢?
对苏锦而言,目前的大事便是经营好西北的两亩三分地,泾原路秦凤路的事务不要出岔子,苏家的生意也不要受影响,来个闷声发大财。[
好消息是,不管怎样,自己所做的投资回报巨大,宝山煤场和炼油谷的运营的红红火火,这次来京城,将苏记宝山煤饼和香饼在京城中的销路打开了,经过体验之后,不仅三司预定了五十万斤煤饼供应今冬京城个衙门取暖之用,就连皇宫内务府也定下了整个冬季的香饼供应,有了皇宫带头,达官贵人们的内眷们自然趋之若鹜,香饼也预定了十万枚。
苏锦下一步打算是将煤饼的使用由京城辐射到东南方的州府,有了京城为跳板会有很好的宣传效果,各大城市普及煤炭作为燃料取代柴薪应该很快就能完成,现在要考虑的不是销售问题,而是生产产量问题了。
目前十处掘进面同时开挖,速度并不快,每天出石炭仅两千余筐,一筐三十来斤,实际上一天也只能出产六千斤左右,而京城如果全部用煤饼代替取暖和燃料的话,百万人口的大都市一天便需要十几万斤,目前尚未普及,自然还算勉强能供应,一旦百姓们都认可之后,这么点产量是万万供应不及了,更别提扩大市场到南方诸州府了。
当然苏锦也知道,大宋的市场不是自己一家的,宝山煤饼的成功,必然会带动山西河南等地煤炭的销量,而别处也并非没有优质煤,而且据请来的采煤师父所言,河南鹤壁大煤矿上已经找到了将劣质煤变为烟气较少的优质煤的办法,论是水洗还是分拣都可以做到,甚至是将原煤打碎成末混以秘制不明物事,也可减少烟气。
但苏锦并不担心,以大宋产石炭的速度,起码在百十年内是供不应求的局面,况且苏记走的是品牌路线,宝山煤饼率先深入人心,论何时,自家的销售不会成问题。
炼油谷那边,火油的提炼以每天十五桶左右的速度累积,产量虽然不高,但火油的规格毋庸置疑,看似是个亏本的买卖,但苏锦知道,火油这个玩意,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扭转乾坤取得更大的收益,而苏锦也存了私心,除了答应供应给延州狄青一部分之外,剩下的一律自己藏在山洞库房里,这玩意卖给朝廷固然好,但苏锦不愿这么做,再说朝廷在其他地方也有好几处火油提炼的场所,自己也不必操那份心。
更有一个让苏锦高兴的地方,那便是炼油产生的残渣,苏锦知道那是沥青油,来到这个时代每天见到的便是坑坑洼洼的官道,一下雨下雪便寸步难行,而好一点的青石青砖道又太耗金钱,沥青这东西正好可以用来铺路;从炼油开始到如今的几个月里,产生的沥青被苏锦下令全部铺设在为宝山进出开辟的大道上,整条大道已经有一半成了柏油马路,雨雪天照样畅通阻,保证了煤饼和物资的进出。
苏锦的目标是,利用沥青将西北四路的官道全部铺上,到那时论是运输物资还是行军打仗,机动性会大大的增加,整个西北四路会变的畅通阻,再不用看老天的眼色了。
就在苏锦回到秦州后的第三天,御史台监察御史梁坚及侍御史王拱辰紧追着苏锦的脚印而来,这两人的到来让苏锦大为诧异,不过很显然不是为自己而来。
苏锦对梁坚和王拱辰的印象不深,御史台中的谏官多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角色,在御史台中,苏锦也就是和欧阳修熟络一些,对其他的人也选择了敬而远之的策略,这两人不会缘故的到来。
晚间苏锦设宴款待两人,酒席宴上,两人将此行的目的告知苏锦,就在苏锦离京的当天早朝上,梁坚上奏劾了泾原路泾州知府滕宗谅,在大宋,州府路级别以上的官员都会有权支配一笔数目不菲的钱,名之为‘公使钱’,类似于后世的招待费之类的钱财,譬如朝上官巡查至此的招待住宿,对属下的赏赐,以及官府衙门节假日的聚餐之类的钱财都属于此公使钱的范畴。
倒不是泾州知府滕宗谅将三司拨付的十六万公使钱揣进腰包,只不过此君将这十六万钱花在了不该花的地方,他拿这些钱跟下属宴饮度,还在泾州建了好几座厅阁之所,跟着手下的一般喜欢吟风弄月的幕僚在其中宴饮畅游,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将十六万公使钱花的一分不剩;御史台每年都会查勘官员一年中的各种行为,包括公使钱的账目核对,而此君却在核查人员到达之后将账簿销毁,谎称是战事纷乱之时遗失,来了个死对证。
这么点破事放在富庶之年,这点事也许算不上什么事儿,但如今大宋上下都在勒紧裤带过日子,滕宗谅这么做便有些不合时宜了;更何况如今正是敏感时期,朝廷的新政如火如荼,而滕宗谅和范仲淹关系非常的好,两人是一对相互欣赏的知音,在这个时候屁股不干净,显然会被人给揪出来。
朝堂上,面对梁坚的劾,范仲淹根本就不能为滕宗谅辩驳,只心里暗骂:滕子京啊滕子京,你什么时候闹事不好,偏偏这时候闹事,我想保你也保不了了,非但不能保你,我还只能落井下石。
于是范仲淹不得不附议,提出将滕子京贬知凤翔府,虽然同样是州府级别,凤翔和泾州想必那简直就是小集镇跟大都市相比,权力地位都是一落千丈。
但杜衍岂能如此便宜滕子京,当即使眼色要王拱辰再次奏议,王拱辰以所坐太轻为由建议将滕子京一撸到底贬为庶民,永不再用;赵祯考虑再三,采取平衡之策,既照顾范仲淹的面子,又表明达对吏治整饬的态度,于是下旨将滕宗谅贬谪到岳州巴陵郡,这一下滕宗谅来了个三连掉,从大城市的市长直接掉到了边缘山区的乡长。
苏锦听完这些,忽然想起中学时候学的那篇范仲淹的名作《岳阳楼记》: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原来此君是因为滥用公款被谪守巴陵郡,倒也不甚光彩,不过这家伙倒是很有想法,到了巴陵郡便重修岳阳楼搞政绩工程,还请了范仲淹作记,到是脑子活泛的人物,最起码此人本来籍籍名,但后世居然也留了名,倒也算赚到了。
“苏大人,我二人此来便是要向滕宗谅宣读圣裁,皇上临行之际特意嘱咐我等要来秦州跟你打个招呼,泾州是你属下,因滕宗谅滥用公使钱在先,大人新任路使在后,皇上说请苏大人不必自责,此人之过与你干。”梁坚似笑非笑道。
苏锦呵呵一笑道:“多谢皇上体谅,不过我也算是失职不察,我会上折子请罪,滕子京有过自然是要处罚,谪守巴陵郡已经是皇上开恩了。”[
王拱辰笑道:“久闻苏大人深明大义,今日一见果然名符其实,话说回来,滕子京若非和范公有交情,这一次恐怕确实没那么幸运;此事在朝廷上下也颇有微词,官员们都说范大人处事不公,新政行之时很多官员因小过便被革职为民,而其好友滕宗谅有过却依旧保有官身,此举有些外严内松之嫌呢。”
苏锦知道他们在套话,自己只要附和着说上一两句范仲淹的坏话,不日京城必然会沸沸扬扬的传扬说自己对范仲淹不满云云,这等伎俩岂能将越来越了解这些人尿性的苏锦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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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微笑以对道:“本人只管西北两路之事,自己的事情都忙的焦头烂额,又怎能管得了别人,再者说,新政之事是皇上和几位枢密大人商定之事,岂有我等说话的份儿;两位有所不知,我早已下令,秦凤路泾原路所辖之内大小官员凡妄谈新政者会被掌嘴二十呢。”
王拱辰赶紧住嘴,早听说苏锦是个愣头青,自己再胡乱套话,被这愣头青抽二十个大嘴巴,那可丢人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