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摩挲着树上,两人最后一场争执时所留下的痕迹。
从1922到1991,诞生于世短短六十九年,在立陶宛脱离出去时你在想什么,在切尔诺贝利核泄露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在最后我们分别你拿刀直挺挺的划向我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今天,依旧有人在高喊你的名字。可你已经回不来了。”
天上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耀先生的头发上,落在那双好像什么都能担的起来的肩膀上。
梧桐看到自己的先生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
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还沾有黑脚印木屑玻璃碎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见先生屈指用力一弹,上面就重新变得干干净净起来。
“你永远也不要回来,伊利亚。因为我会变得强大起来,我会成为孩子们的底气和依靠。没有人会再让他们受辱,受委屈。没有人。”
我指路的北极星,你忘记了。
你忘记我是你学生,是你盟友的同时,我也是我家孩子们的家长,是至亲。
你忘记在你认为我是耀的前提下,我永远都先是属于我家中孩子们的国灵。
你忘记我带你来阿京这里看开国大典,那孩子满目崇拜,你还夸了他。
你忘记我们一起喝的酒,一起录下的影像,一起说过的誓言,许下的未来。
你忘记国际歌怎么唱了。
没关系,我现在可以唱给你听。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在茫茫天地间,无数发白的白桦树中,梧桐听到,自己的先生轻轻哼着这首国际歌。
他的先生,看向孩子们的目光里永远充满爱意,永远带着笑意。没有实感,远在天边的先生,此时此刻,他疲惫的样子,不甘的样子,脆弱的样子,让先生落到了她面前,落到了人间。
梧桐蹲下身子,看到了那张老旧的相片,里面的每个人胸前都别着一枚漂亮的星星。
最左边举着镰刀锤子旗帜的英俊斯拉夫人,身着军装,意气风发。
在好似无声转大的风雪中,梧桐转头,看向那个已经要远去的背影,起身,迈开一步。
像是幼儿蹒跚学步一般,先是小步,然后慢慢变大,逐渐稳当后,紧接着,奔跑起来。
她想去伸手,她想去拥抱先生,她想跟在先生身后。
他的先生,无愧于心,坚韧不拔,在他的孩子们认为对的,喜爱的路上,一走就是几十年。
一如现在。
路难走,应该想办法走,而不是不去走。
他做到了。
她怎么会觉得,先生是存于心中的不可言说,是远在高空,只可远观的明月。他明明是伴于自己每个成长过程中的清风,润物无声的春雨。
他生于自己所爱的这群孩子中,于是,他会毫不犹豫的,再回到了那里。
在最后用尽全力触碰到那双垂在腿边的手时,原以为只会是一场无用功,不会有任何实感。可梧桐却握住了,带着一层老茧,温暖,厚实。
而耀也下意识的回头,瞪大了双眼。
像汹涌澎湃拍打岩石的海浪归于平静,炙热而又危机四伏的沙漠里平息的沙暴,从前的自己开出的一枪,越过了漫长的岁月,不偏不倚打中了心脏。捱过的那一场冬雪原来从未离去,活过的每一个春天都不在回来,然后相思积重难返,久病难医。
枯木逢春逢新春,要怪就怪恍然大悟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