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如韫的话将他贬到尘泥,他没什么好辩驳的。
赵元生低头苦涩笑道:“我确实不是个君子,我承认我是一个为了活命可以放弃自尊的下等人,我从不后悔我的选择。”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乔公子比我聪明百倍,怎么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乔如韫弯腰捡起柴火一摞摞叠好堆在墙角,“终于说到你主子要你来说的话了。”
“公主不止是我的主子,更是你的主子,以下犯上,公主未必会遭到惩处,但你的境遇一定不好过。”赵元生说道。
“何苦拿锦绣前程去做赌注。”
乔如韫压根不在乎他说的话,拎起水桶打水倒进水缸。
“我读书考试为的就是为天下百姓说句公道话,上行不正,底下的人狐假虎威,肆无忌惮。”
“我呈递折子就没想过能瞒得过公主府,我一路走来,看过太多不公和惨剧,那些人直至死去都未能为自己喊句冤,何其无辜。”
哗啦啦的井水倒满水缸,冲化缸底的冻冰,水面泛起涟漪,撞到缸边再折返,如此反复,渐渐平稳,不再有半分涟漪。
“公主府富丽堂皇,比东宫还要奢华,而公主的一件彩锦羽衣抵得过郡县数万余百姓一年的糊口,奢靡至此,难道还不够吗?”
“国家连年征战,年年征兵,没了男丁,全靠家中妇孺织布纺纱,下地种田养活全家,遇上病灾,只能活活拖着一口气累死病死,幼童无依无靠,饿到刨食地里的土根填肚。”
“即便如此不易,还要被那些贪官污吏欺负压迫,任意打骂关押,想要保人出来,得去砸锅卖铁凑钱给那些人,除去这些,每年还要交田租口赋。”
“交不起税的,家中男丁就得去服劳役,以劳抵税。”
乔如韫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愤懑,“你知道口赋是多少吗?”
“一口三百八十文钱,四口之家那就要一千五百二十文钱,下至十四岁,上至六十岁,不论病弱残缺,都得交口赋。”
“民间甚至有了贺死吊生的风俗,你想活着所以攀附天家,那外面的人呢?他们难道就不想活下去吗?”
乔如韫的声声质问,他一句话都回答不了。
他眼里没有什么家国天下,他能看得见的只有眼前的高山。
“……就像你说的,天下百姓过得凄苦,可他们所受的苦难是完完全全由公主一人造成的吗?”
“王公贵族有哪个不是高高在上,视庶民如草芥,那日邀你赴宴的三皇子殿下也并不清白,你为何只告公主,不告他们?”
赵元生说完,这次换成乔如韫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公主并不像你所说那般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她骑马习剑,勤练武艺,会愿意在乱军之中救我这般的贱奴,让人好生安置,许多事我相信她有她的不得已。”
“如果你认为公主是个恶人,那么其他人呢?享天下之养的何止公主一人,你为何不敢将矛头对准其他皇子们?”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没必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们二人所站的立场完全不同,乔如韫无法说服他,他亦无法说服乔如韫。
赵元生默默叹气,“今日我来拜访是受公主所托,来看看乔公子是何等人物,如今看也看了,我就先告辞了。”
他拱手作揖,不等乔如韫回复,自行离去。
姜枍妘比他早回到府中,永明寺位置偏远,远离人间烟火,来回用了不少时辰。
姜枍妘悠然自在的逗金丝笼中的雀鸟玩,看见赵元生回来才放下鸠杖,侍女及时递上湿润毛巾给她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