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宋玉枝心里记挂着沈遇的伤势,特地没熄桌上的油灯。
睡上一会儿,她就借着昏黄的灯光,坐起身查看沈遇一次。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沈遇身上的伤每时每分都在折磨他,宋玉枝每次瞧他,沈遇都恰好醒着。
醒着的沈遇依旧若无其事,对着宋玉枝笑,轻声催她入睡,甚至还有心思同她调笑,“往常只听说人到了陌生的地方,会睡不安生。夫人怎么回家来了,反倒睡不好了?”
他说话时,唇齿之间的血腥味是骗不了人的。
甚至有一次,宋玉枝猛然惊醒的时候,身边摸了空。
屋外传来她夜间才听过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声。
宋玉枝心里难受,却心余力绌,实在帮不上他,就那么睡睡醒醒的,不觉就捱到了天亮。
天亮后,宋玉枝还是去了隔壁一趟,询问日前给张栓子看发热、给张屠户看腿的那位大夫所在——
尽管沈遇说了,普通的大夫看不好他的伤,他那伤自己调养就能好。
但宋玉枝还是想为他做些什么,哪怕普通大夫只能稍加缓解他的痛苦,也是好的。
正好今日那大夫要来给张屠户看伤,宋玉枝同张大婶说好,等大夫来了,给张屠户看完,就去隔壁小院里。
晨间,宋玉枝简单煮了锅白粥,佐上酸菜当朝食。
自家分出一小锅,剩下的就装进木桶,让小石头他们过来提。
小石头过来送还洗刷干净的木桶的时候,宋玉枝正在给沈遇喂粥。
赵大娘和周氏也都围在东屋,不错眼地看着沈遇喝粥,连宋知远都在旁边拿着帕子,时不时递给宋玉枝,让宋玉枝帮着他擦嘴。
小石头见了,摸到了窗户底下,探出头来促狭地笑道:“教头,您在家怎么这样啊?像……”
像个小娇夫似的。
听他这样说,宋玉枝就知道沈遇同样没告诉这些民兵他受伤的事。
想来也是,一众民兵才刚从战场上下来,身踢和心理都带了伤,沈遇俨然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
如果这时候宣告,在他们心中无所不能的沈遇,于阵前同样受了重伤,自然是不便宜的。
宋玉枝和家里其他人对了个眼神,都没吱声。
沈遇靠在炕头的引枕上,理所当然道:“我夫人、我娘怜我在外头受苦,回家多照顾一二……你有意见?”
小石头脖子一缩,连忙道不敢,笑嘻嘻地跑远了。
中午之前,给张屠户治腿的大夫过来了小院。
还真跟沈遇说的那样,那大夫把着沈遇的脉,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一个劲儿地念叨“怪哉怪哉”。
把脉都把不出个所以然,便也不指望他对阵下药了。
宋玉枝只能请他开些安神的汤药,好歹让沈遇每日能多睡会,后头越发仔细地照顾沈遇的起居。
没过几日到了正月底,新皇正式登基,改国号为“乾”,年号为“建元”,大赦天下。
在这之后,宋玉枝就时常听到能听到车马行驶的声音。
这次不是搬家逃难了,而是避出去的街坊四邻,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清水巷。